奉天殿前的玉阶上。
贾政用有些发抖的手紧了紧衣袖。
此时，他有些紧张，也有些兴奋。
今天，他将要赌上性命，做一件天下文人都称赞传颂的义举——“文死谏”。
大乾开国以来，一共有三十六位贤臣为国尽忠，犯颜首谏，死在廷杖之下。
他们死后，他们的名字被天下士人铭记在心，是读书人永远的榜样。
他今日就为了万民，为了大乾江山，陈言灾情，首谏君王。”
成了，流芳百世，被清流接纳；输了，得罪齐王，为勋贵不容。
“存周兄，恭喜啊！”
贾政回头一看，出言之人是他的好友工部侍郎江云升。
“江兄，何喜之有？”
江云升大为诧异：“存周兄，昨日没回去吗？”
贾政道：“昨天工部有个工程突发事故耽误了，索性在衙门住了一晚。”
“原来如此！”
江云生恍然，笑道：“存周兄，你不知道昨天你府上受了太上皇的赏。”
“你家出了个大才，诗入太上皇的眼，云在青天水在瓶……”
贾政听江云升，也明白了，苏玄果真有大才，竟然让太上皇青睐有加。
贾政心中不由轻松不少，想来这次谏言会容易很多。
姜云升拉住贾政的袖子，附耳笑道：“存周兄，你什么时候引荐一二，我家中有一小女，年方二八，容貌娇美……”
贾政闻言，甩了袖子，板起脸，面色不善。
“存周兄，存周兄……”
江云升没搞明白为什么贾政为什么变脸变得这么快，刚才还有说有笑的。
……
“宣百官进殿……”
随着远处的钟声响起，文武百官按着位次依次上朝，在奉天殿内站好。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兵部尚书周枢启奏，今九关震动，兵疲马倦，外有虎狼环伺，内有贼寇作乱，臣请重整京营，内除贼寇，外卫强敌。”
崇明帝点头道：“卿所言极是，朕也早有此意。”
一文士跳出来反对：“陛下，此事万万不可。方今民生凋敝，苍生困苦，当务之急是休养生息，不宜再兴兵事。”
“贼寇不过癣疥之疾，不足为虑，以现今京营之里面之力，翻手可灭。至于后金，瓦剌，不过是贪婪好利，我大乾物产丰饶，多赏他们些财物就是。”
“臣等附议。”
一群文官也纷纷出列，为其摇旗呐喊。
周枢气愤不己，涨红着脸，骂道：“孔礼，孙啸川，你们这群鼠目寸光之辈，今武事不振，以物赂敌，内忧外患，大乾越来越弱，后金，瓦剌越来越强。”
孙啸川讥笑道：“周大人，你的意思是大乾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江河日下了。”
周枢冷汗首冒，这群奸佞小人真是好手段，心思这般歹毒。
事实确实如此，但这要是承认了，他还有命在吗。
于是，昧着良心反驳道：“当然不是，我大乾在陛下的治理下蒸蒸日上！”
“但是陛下若想收复辽东，平定西夷，成汉唐伟业，必定要安定天下，富国强兵。”
“周大人，非是我们不想，但陛下爱民如子，肯定不会忍心百姓苦于战事。”
说话的人叫孔礼是孔圣人的嫡系后代，在士林中素有贤名。
“难道九边的边民就不是大乾子民吗？你们忍心看着他们惨遭胡骑的屠戮吗？”
周枢想起自己老家被后金劫掠的惨状，不由涕泪横流。
“钱呢？周大人，你能拿出钱来吗？还不是要搜刮民脂民膏？”
“我们还是先养精蓄锐，待天下有变，再兴兵事。”
“至于九边的子民，为了大乾，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
众人见是大乾内阁严松之子，严士帆发话，纷纷称赞。
“还是小阁老胸襟宽广，务实办事，真乃天下士人之帆啊！不似某些人不知世事艰难，只是一味清谈误国。”
周枢闻言，七窍生烟，死死盯着严士帆，胸口不断起伏。
“你们……十年前你们也是这样说……”
严士帆提高声调，嗤笑道：“这是太上皇的治国方针，你要违背吗？要让陛下背负不孝的罪名吗？”
啪！
“够了！”
“朝堂之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崇明帝威严的声音响起，结束了这场闹剧。
百官纷纷归位，不敢说一句话。
崇明帝望着众臣，脸色阴沉，目光晦暗。
好啊！
十五年了，这朝堂还是心向太上皇。
周枢不过是他试探朝臣的一枚棋子，就钓出这么多条大鱼。
崇明帝默默把刚才叫嚣的大臣记在心里，发誓将来一定要让他们知道这天下到底谁是主人。
不过太上皇的掣肘让他喘不过气来，每次一谈新政，群臣都竭力反对。
闭上眼 抚着发痛的额头道：“朕乏了。”
戴权忙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五品员外郎贾政有本启奏。”
贾政？
崇明帝仍闭着眼，有些奇怪道：“贾政，你有何事启奏？”
严士帆，周枢等人也一脸稀奇地看着贾政。
这贾政为人迂腐，不通庶务，还是他父亲贾代善临终时为他求得一个员外郎的职位，这些年也没升迁。
不过在外有几分清正之名，平时上朝是都在末席，是一个小透明般的存在，怎么今天跳出来了？
贾政顶着众人的目光，咬牙道：“微臣得知徐宿二州赈灾不力，上下贪墨，民多无食，还请陛下彻查，还天下一个公道。”
“胡说！齐王殿下是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怎么可能会不力？”
严士帆是个暴脾气，急性子，抓住贾政言语间的一点漏洞就立马攻讦。
“士帆！不得胡闹，让存周把话说完。”内阁首辅严松出言喝斥道。
严士帆轻哼一声，不情愿地住了口。
“多谢严阁老！”
贾政谢过后，解释道：“下官并没有说齐王参与其中，只是客观陈述救灾实情。”
“贾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有欺瞒，当治欺君之罪。”
崇明帝龙目圆睁，声音低沉，仿佛含着惊雷。
贾政顿首道：“微臣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今有万民书呈于殿前，请圣上明鉴。”
戴权将贾政所带物件呈于御案之上。
崇明帝翻阅，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眉头紧锁，脸色愈发铁青。
戴权又折开了另一包，将画支起来。
一幅幅人间惨状映入眼帘，崇明帝感觉几乎要晕厥。
“欺天了！”
“竖子，尔安敢欺君？！”
崇明帝愤怒地咆哮，像一条老龙。
“好一个齐王!”
“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都敢瞒朕！”
当初还是自己想培养他，力排众议，钦点齐王去赈灾历练，现在崇明帝感到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
“锦衣卫何在？去…去把齐王给朕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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