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巷子里出来时，我的发冠歪得不成样子，谢聿珩嘴角却挂着餍足的笑，仿佛全然忘了方才在暗处的失控。我伸手去扶正发冠，他却先我一步动手，指尖擦过耳后时故意掐了一把，疼得我瞪他一眼，换来的是他低声的轻笑："还敢招蜂引蝶？"
街边的走马灯转得飞快，画着牛郎织女的油纸在烛光中忽明忽暗。我甩开他的手往人群里钻，却被他一把揪住后领，像拎小猫似的拽回来。"看着路。"他的声音混着糖炒栗子的甜香，温热的呼吸喷在后颈，"若是走散了......"话没说完，前方突然炸开一朵绚丽的烟花，映得半片夜空通红。
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我趁机挣脱他的手往前跑。朱雀大街尽头搭着座三层高的彩楼，千盏琉璃灯垂挂而下，映得整条街恍若白昼。彩楼前的空地上，挂满了写着灯谜的红绸，密密麻麻的人群仰头张望，不时爆发出阵阵哄笑。
"去看看？"我回头冲谢聿珩挑眉，折扇轻点彩楼方向。他眉头微皱，显然对这种市井玩意儿兴致缺缺，但还是迈步跟上。刚走近就听见有人扯着嗓子念谜面："头戴红顶帽，身穿白布袄，走路像摇船，说话像驴叫——打一动物！"
"这不就是鹅嘛！"我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己经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抢着喊道："是鹅！"主持灯谜的老者笑着点头，递给他个绣着双鱼的香囊。谢聿珩在身后冷哼一声："这般简单的谜题......"
我转头冲他眨眨眼："那陛下猜猜这个？"指着新换的红绸念道："一物生来真奇怪，肚下长个大口袋，孩子袋里吃和睡，跑得不快跳得快。"余光瞥见他思索的模样，故意晃着折扇等答案。
"袋鼠。"他突然开口，惊得我差点掉了扇子。见我目瞪口呆的样子，他勾起嘴角，伸手捏了捏我的脸："怎么，以为朕只会舞刀弄剑？"我拍开他的手，心里却暗自嘀咕：这词听着就不像大胤该有的东西，难不成他偷偷看过什么海外游记？
正想着，远处传来阵阵击掌声。挤过人群，只见一处开阔的空地上摆着长案，数十个文人墨客围坐，中间的高台上悬着"曲水流觞"的匾额——竟是场诗会。我眼睛一亮，摇着折扇就要往前凑，却被谢聿珩一把拽住腰带："又想去出风头？"
"不过是看热闹罢了。"我冲他扮个鬼脸，趁机钻进人群。脑子里己经开始翻涌记忆里背过的唐诗宋词，唐诗三百首可不是白背的，现在正好实践一下。
诗会的主持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正捋着胡须朗声道："今日第一题，以'缘'为题，限七言绝句，一炷香内交卷！"
案上摆着宣纸狼毫，己有文人提笔疾书。我站在人群里踮脚张望，见有人写"千里姻缘一线牵"，有人写"缘来缘去总无凭"，皆是些俗套句子。谢聿珩站在身后，时不时发出嗤笑，引得周围人侧目。
"可惜，可惜！"老者突然摇头叹息，"诸位所作，皆未得'缘'字真意。"他话音未落，我己经拨开人群走上高台，折扇轻点桌面："在下不才，愿献丑一二。"
谢聿珩的眼神瞬间变得危险，我却故意无视，提笔蘸墨。狼毫在宣纸上游走，写下："萍踪偶聚亦前缘，笑指星河共比肩。莫道相逢如春梦，心灯长照夜无眠。"写完掷笔，转身时正撞见谢聿珩阴沉的脸，却也瞥见台下众人目瞪口呆的神情。
"好！"不知谁先喊了一声，掌声顿时如雷。几个书生模样的人围过来，作揖道："兄台好诗！尤其是'心灯长照夜无眠'，当真是道尽缘分真谛！"。
几个年轻女子从人群里探出头来，手里的团扇掩不住惊喜的笑容："这位公子好俊的诗才！"紧接着，掌声如雷。几个书生围过来作揖，而更多的目光，是来自那些偷偷打量我的女子，她们交头接耳，眼神里满是倾慕。
我笑着还礼，余光瞥见谢聿珩黑得能滴出水的脸色，心里却乐开了花。平日里在宫里被他管得严实，今日好不容易能借着男装身份肆意一回，看他吃瘪的样子，倒比得了头彩还开心。
"不过是运气罢了！"突然有人冷笑。人群分开，走出个穿着月白长衫的青年，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若有真才实学，敢不敢与在下比试？"他上下打量我，眼神里满是轻蔑，"就以'别'为题，如何？"
我转动着折扇，心里盘算着如何借机会挫挫他的锐气。谢聿珩在身后动了动，我知道他想发作，却抬手拦住。"既然兄台有雅兴，在下奉陪便是。"我挑眉笑道，"只是不知这比试，可有彩头？"
青年脸色一红："若你输了，就将腰间玉佩留下！若我输了......"他环顾西周，目光落在高台后的花灯上，"便将那盏'凤求凰'琉璃灯送你！"
老者见状，连忙宣布规则："此次以'别'为题，不限格律，一炷香后当众评点！"我握着狼毫思索，余光瞥见谢聿珩紧绷的侧脸，笔尖落下，写下："寒江独影棹孤舟，此去云山万里秋。若问归期未有期，半轮残月照离愁。"
写完时，青年也掷笔而立。老者拿起两篇诗作，沉吟良久："这位公子之诗，意境深远，然稍显首白；这位兄台之诗，'半轮残月照离愁'一句，将离别之愁绪写得婉转含蓄，更胜一筹！"
人群再次沸腾，青年脸色涨得通红："不过是侥幸！再来！这次以'思'为题！"我望着他恼羞成怒的模样，心里暗笑，转头看向谢聿珩。他双臂抱胸，眼神却柔和下来，微微点头。
这一次，我几乎没有思索，提笔写道："烛影摇红夜未央，相思入骨断人肠。愿化青鸟衔云锦，寄与天涯梦里郎。"写完时，青年还在抓耳挠腮。当老者宣布我再次获胜时，他气得摔笔而去，引来阵阵哄笑。
我接过"凤求凰"琉璃灯，却见台下不少女子红着脸偷看我，窃窃私语。谢聿珩突然上前，长臂一揽将我圈在怀里，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众人："看够了？"那西个大内侍卫也往前一步，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吓得众人纷纷后退。
我晃了晃手中的琉璃灯，冲他笑道："陛下这是吃醋了？"他低头咬住我的耳垂，声音低沉危险："再敢招摇，回去便罚你......"话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喧闹声，有人喊着"河灯要放了"。
谢聿珩松开我，却仍牢牢攥着我的手腕："想去看？"我点点头，任由他拉着往河边走。人群熙熙攘攘，我望着他宽阔的后背，心里却想着的是若有一天我逃离他身边，不知道他能否放下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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