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珩他三步并作两步跨上画舫,甲板被踩得吱呀作响。我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怒意,昨夜马车上的失控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脸颊不受控地发烫。春桃吓得扑通跪下,手中披风滑落水中,在浮萍间漾开圈圈涟漪。
"陛下这是要兴师问罪?"我强装镇定地转动团扇,却被他一把夺过扔在船板上。谢聿珩俯身逼近。
"林悦要进宫。"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她说要当我的妃子。"
我惊得差点从软垫上摔下去,下巴险些脱臼,原来那些羞涩的偷瞄、打翻茶盏的慌乱,竟真的全是因为...
"她要进宫就让她进嘛。"我嘟囔着往旁边挪了挪,"多个人陪我解闷不好?"
"你说什么?"谢聿珩的手掌重重拍在船栏上,"她分明是冲着你来的!谁让你在醉仙楼勾三搭西?"
"我那是逢场作戏!"我气得站起来,裙摆扫翻了案上的茶盏,"再说选秀不是陛下说了算?您冲我发什么火!"
谢聿珩突然掐住我的腰,将我抵在雕花船柱上。月光穿过他微乱的发丝,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想办法解决。若让她进了宫..."他的拇指着我腰间敏感处,"你知道后果。"
夜风卷着荷香灌进领口,我望着他危险的眼神,意识到事态严重。林悦若真成了后宫妃嫔,且不说谢聿珩的猜忌,若是真的是"因爱生恨"的桥段,就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第二日清晨,我提笔写下请柬,翠玉捧着胭脂盒在旁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小声道:"主子真要见林姑娘?听说她昨日在府里摔了不少东西..."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咬着唇描眉,林悦看我时炽热又绝望的眼神,让我有些心软。铜镜里的我褪去男装的英气,朱唇轻点,黛眉如远山含黛,倒真有几分原主"绝世美人"的风采。
贤王府内,林悦握着请柬的手不住发抖。梳妆台上摆满了新裁的襦裙,她眼底迸发狂喜。"快!把我那件月白色织锦裙拿来!"她推开正在梳头的婢女,对着铜镜反复调整发簪角度,"簪子歪了,重梳!"
当林悦踏入未央宫时,正值正午。她提着裙摆的手突然僵住——穿男装时俊朗如竹的人,此刻身着茜色宫装,腰间金丝绣的玉兰随着步伐轻颤,鬓边珍珠步摇垂落的流苏,映得那双杏眼波光流转。
"林姑娘请坐。"我亲手为她斟茶,青瓷盏里的碧螺春泛起袅袅热气。林悦的目光黏在我脸上,连茶水溢出打湿裙摆都浑然不觉,"娘娘...竟如此貌美..."
我掩唇轻笑,晃了晃手中折扇:"听说林姑娘爱诗,不如我们以'解'为题,共赋新词?"不等她回答,己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千丝万缕绕心头,欲解还休意难收。且借清风三寸雪,化开执念自无忧。"
林悦盯着墨迹未干的诗句,眼眶渐渐泛红。她突然抓起案上狼毫,字迹却颤抖得厉害:"我本将心向明月...为何明月照沟渠..."写到最后,"渠"字的末笔拖出长长的墨痕,滴落在宣纸上晕成泪斑。
我绕过案几,在她身旁坐下。指尖抚过她颤抖的后背,感受到衣料下剧烈的心跳:"林姑娘可知,有些执念,越是紧握,越如流沙?"见她浑身一震,我顿了顿,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就像这未央宫的红墙,看似围住了荣华富贵,实则困死了自由。你我皆是局中人,何苦再互相为难?"
林悦猛地抬头,泪珠顺着脸颊滚落:"可我...我控制不住自己!每次想到那晚的娘娘对我笑,我的心就..."她捂住胸口,呼吸急促得像濒死的鱼,"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我宁愿困在这牢笼里,只要能看着娘娘..."
"你错把仰望当成了爱情。"我握住她冰凉的手"你倾慕的,不过是诗会上那个肆意潇洒的'公子',是深宫里得不到的自由幻影。若真将我困在你身边,终有一日,你会发现我不过是个被困在规矩里的寻常女子。"
林悦怔怔地望着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不会的...娘娘是世上最耀眼的人..."
"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我松开她的手,起身走到窗边,阳光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你看这漫天云霞,绚丽夺目,可夜幕降临,它也会消散。就像我,褪去华丽衣衫,也会为琐事烦恼,也会害怕孤独。若你因执念将我捧上神坛,最终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绣帕捂住唇时,指节泛着青白:"那...那我该怎么办?我感觉己经...己经离不开娘娘了..."
"不是离不开我,是离不开你心中的幻象。"我转身取出珍藏的《诗经》,翻开夹着玉兰花瓣的那页,"你看这'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世人总道是求而不得的凄美,可谁又知,对岸之人或许并非良人?与其执着于水中倒影,不如回头看看,真正的缘分,或许就在灯火阑珊处。"
林悦颤抖着接过书册,指尖抚过泛黄的书页:"可我...我试过忘记,越是想忘,就越清晰..."
"不必强迫自己忘记。"我将一盏温茶塞进她手里,热气氤氲了她泛红的眼眶,"把这份心意,化作欣赏,化作友谊。这未央宫虽大,却也寂寞,若你愿意,我们可以谈诗论画,做彼此的知己。"
夕阳西下时,林悦终于松开了紧攥我裙摆的手。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眼神却清明了许多。临走前,她突然紧紧抱住我的腰,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娘娘,我以后...可以常来看你吗?我想...想跟你学诗..."
我轻抚她的长发,望着宫墙外渐暗的天色,轻声道:"随时都可来。"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惊起一群归鸟。这场因情而起的风波,暂时落下了帷幕。
等到林悦离去的脚步声渐渐消散在未央宫的回廊间,我紧绷的脊背瞬间垮了下来,瘫坐在软垫上。案头摊开的诗稿上,墨迹未干的字句仿佛还在跳动。
"可算走了!"我一把抓起案上那些写满诗句的宣纸,用力揉成一团,随手扔进角落的竹篓。篓子里很快堆满了皱巴巴的纸团,那些绞尽脑汁拼凑出来的词句,此刻看起来都面目可憎。"我的诗词储备算是掏空了,再这么折腾下去,非得露馅不可!"我喃喃自语着,昨夜辗转反侧,在脑子里翻箱倒柜想劝人的话,连梦里都是林悦哭红的眼睛。
翠玉端着茶盏进来时,正撞见我对着空荡荡的殿门长舒一口气。"主子,您快歇歇吧。"她将茶盏放在我手边,目光扫过凌乱的案几和角落里的废纸篓,眼里闪过一丝了然。
我端起茶盏,滚烫的茶水灌进喉咙,烫得舌尖发麻,却顾不上放下。冰凉的瓷盏贴着脸颊,终于让燥热的脑子冷静下来。"以后可别再搞这种惊险事了。"我心有余悸地想着,手指无意识着杯沿。林悦临走时那声带着眷恋的"娘娘",仍在耳畔回荡,可只有我知道,方才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走钢丝般惊险。
"把这些收拾了吧。"我冲翠玉指了指满地狼藉,又仰头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苦涩的茶味在舌尖蔓延,却远比方才那些绞尽脑汁想出的诗句来得实在。至少,今夜能睡个安稳觉了——但愿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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