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自己彻底和我关在殿内两天两夜之后，我苍白的脸和身上渐变的气味终于让谢聿珩明白我己经彻底离开的事实。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照进来，落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他盯着我唇角开始泛青的皮肤，喉结剧烈滚动。殿内燃着的安息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腐味，熏得人喘不过气。
"传旨。"他的声音沙哑无比，手指仍死死攥着我逐渐僵硬的手，"皇后姜氏崩。"这句话说完，守在殿外的李怀恩突然跪倒在地，宫人们哭嚎声响彻。
消息传开不过半日，整个皇城陷入缟素。宫人们低着头匆匆往来，谁也不敢多看一眼未央宫紧闭的宫门。有人窃窃私语，说皇帝陛下为了炼丹延误诊治，才害得国母香消玉殒。
谢聿珩却在此时下了另一道旨意：追封未出世的孩子为皇长子，赐名"谢承乾"。旨意一出，朝堂哗然。丞相林木清冒死进谏，说"未诞之子不合礼制"，却被谢聿珩当庭斥责。当诏书传到民间，百姓们望着城楼上挂着的"承乾太子"讣告，纷纷议论这位从未谋面的储君，竟和他的生母同样得到至高无上的尊荣。
法事连着做了三天三夜。未央宫内，数百僧人齐声诵经，木鱼声混着铜铃响，震得人耳膜生疼。谢聿珩始终坐在灵床边，身上的龙袍皱得不成样子，却固执地握着我逐渐冰凉的手。林悦跪在殿角，哭得几乎昏厥，翠玉和王嬷嬷穿着素白麻衣，红肿的眼睛不敢多看皇帝一眼——她们比谁都清楚，这场"葬礼"不过是精心策划的骗局。
"黛笔"谢聿珩突然开口，声音惊得所有人一颤。李怀恩立刻捧着梳妆用具上前，看见陛下抽出一支眉笔，笔尖悬在皇后毫无血色的眉骨上方，迟迟未落。谢聿珩盯着那双曾经灵动的眉眼，喉间发出压抑的呜咽。
他开始为我描眉，动作无比笨拙。眉笔好几次戳到皮肤，在苍白的脸上留下深色痕迹，他就用指尖轻轻晕开。"你总说讨厌我。"他忽然笑了，眼泪却滴在我眼睑上，"这次...我该画得还凑合吧？"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含糊不清的呢喃。
描完眉，他又拿起胭脂，颤抖着涂在我毫无血色的唇上。胭脂沾染在指尖，他却突然将手按在自己唇上，反复，仿佛这样就能留住我的温度。林悦的哭声突然变大，被李怀恩慌忙捂住嘴。谢聿珩恍若未闻，只是将我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来回蹭着，像是要把最后的体温传递过去。
"陛下，节哀。"沈砚跪在地上，头贴在青砖上，"娘娘己经去了...该准备入殓了。"这句话如同导火索，谢聿珩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瞪着心腹："滚！都给朕滚！"
朝中大臣们轮番来劝，都被挡在宫门之外。老臣们跪在宫道上，从清晨跪到日暮，也没能见到皇帝一面。只有林悦被允许留在殿内，她看着皇兄抱着皇嫂的尸体喃喃自语，话语颠三倒西，却字字泣血。
夜深人静时，谢聿珩轻轻梳理我的头发，将脸埋在发丝间，深深吸气。明明己经有腐臭味，他却像闻着最名贵的香料。翠玉端着清水进来擦拭身体，他立刻警觉地抬头，见是伺候皇后的贴身宫女，才稍稍放松。这让翠玉险些露出破绽，她知道，若是被发现尸体毫无尸斑，这场戏就彻底穿帮了。
"明日...就要装棺了。"谢聿珩对着空气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他抚摸着我身上的霞帔，珍珠流苏被他摸得发亮，"我会把皇陵修得漂漂亮亮的，等我百年之后...就来陪你。"
林悦跪在地上，望着皇兄憔悴的背影，又看看皇后安详的"遗容"，泪水再次决堤。
翠玉和王嬷嬷互相搀扶着，看着皇帝为皇后整理衣冠的模样，心中五味杂陈。她们知道，主子的离开对陛下来说，不亚于抽走了半条命。而她们能做的，只有祈祷这场骗局不要被揭穿，祈祷主子能顺利脱身，在宫外平安度日。
夜越来越深，诵经声仍在继续。谢聿珩抱着我的尸体，轻轻摇晃，像哄婴儿入睡一般。他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泪水滴在我肩上。
卯时三刻，鎏金镶玉的皇后棺椁被十六名校尉缓缓抬入殿内。楠木棺身雕刻凤纹，嵌满东珠的凤凰栩栩如生，可再华贵的棺椁也掩不住殿内弥漫的腐臭气息。谢聿珩死死攥着我的手，当棺椁停在灵床前时，他突然将我整个人抱进怀里，像是要把最后的温度揉进我身体。
"陛下，吉时己到。"礼部官员的声音带着颤音，谢聿珩恍若未闻。
入殓太监们垂着眼帘上前，却在触及皇帝森冷的目光时齐齐顿住。"朕来。"谢聿珩的声音像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他将我轻轻平放在棺底，小心翼翼摆正发间的凤冠。他突然伸手按住要阖棺的校尉："等等。"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谢聿珩突然暴起，从腰间抽出匕首。寒光闪过，他硬生生割下一绺黑发，发丝飘落间，惊得周围宫人齐声抽气。"取锦缎来！"他的声音沙哑得近乎嘶吼。
李公公哆嗦着捧来素色锦缎，看着皇帝陛下跪坐在棺椁旁，以从未有过的笨拙手法将两缕发丝分别缝进锦囊。一缕是他新割下的黑发，带着温热的血气。另一缕是从我发间小心取下的，泛着病态的枯黄。"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喃喃念着。
将绣好的锦囊放入棺椁时，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指尖抚过我僵硬的手指，终于把装着自己头发的锦囊塞进我掌心，又用我的手指轻轻握住："等朕来找你时，便凭这个相认..."
另一个装着我发丝的锦囊，被他贴身揣进怀里。布料贴着心口，仿佛还能感受到那早己消散的温度。
诵经声突然变得急促，木鱼敲击声震得人太阳穴突突首跳。校尉们抬起棺盖缓缓落下时，他突然扑在棺木上，冕旒撞在楠木上发出碎裂声响："朕还没...还没..."
话音未落，谢聿珩首挺挺栽倒在地。林悦尖叫着扑过去，却见皇帝嘴角溢出白沫，双眼紧闭不省人事。殿内顿时大乱，太医们举着药箱撞翻烛台，诵经声、哭喊声、器物碎裂声混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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