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聿珩握着染血匕首的手骤然收紧，目光死死钉在虚空之中，那里正缓缓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人影，藕荷色的襦裙随风轻摆。
"月儿？"念咒的声音戛然而止，谢聿珩踉跄着向前迈步。掌心滴落的鲜血在青砖上溅开，却惊不散那道身影。待看清来人面容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分明是那张熟悉的脸，眉眼、唇色分毫不差，可那双眼睛却空洞得如同深潭，没有半点温度。
巫师的桃木剑"当啷"坠地。老人颤抖着解开脖颈间的符绳："这...这魂灵周身萦绕黑气，绝非娘娘魂魄！"他话音未落，虚影突然转头，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
谢聿珩感觉后背窜起一阵寒意。记忆中她笑时眼尾会弯成月牙，而眼前这人的笑容，更像是戏台子上勾魂的纸人。"你究竟是谁？"
虚影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臂，指尖指向法坛中央的龟甲。
龟甲上的血珠突然剧烈翻滚，猩红的液体扭曲成狰狞的面孔，发出孩童般的尖笑。巫师脸色骤变，急忙抓起桃木剑重新结印："不好！这是孤魂野鬼借尸还魂！快断了血引！"他话音未落，法坛西周的星宿灯阵轰然炸裂，玻璃碎片混着灯油飞溅，瞬间点燃了帷幕。
谢聿珩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招魂仪式反噬的力量如同无数钢针穿透经脉，他踉跄着扶住蟠龙柱，喉头腥甜翻涌。而那道虚影却愈发清晰，缓缓开口时，声音像是从极远处传来："谢聿珩...你找错人了..."
"住口！"谢聿珩挥剑斩向虚影，却只劈碎了一缕烟雾。虚影发出刺耳的尖笑，化作万千黑雾钻入法坛。龟甲突然炸开，碎片擦过他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巫师惨叫着倒飞出去，七窍渗出黑血，符绳缠绕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为何会这样..."谢聿珩跌坐在地，望着掌心渐渐凝固的血痂。明明是用她的发丝、贴身之物作为引子，为何招来的却是这等邪祟？难道她的魂魄早己被阴司拘走，或是迷失在黄泉路上？
"陛...陛下..."巫师挣扎着爬过来，嘴角溢出的黑血滴在法坛上，"此魂虽有娘娘皮相，却无半点人气...定是有人故意设下障眼法..."他剧烈咳嗽起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或许娘娘魂魄被人藏起，又或是...被替换了..."
谢聿珩猛地揪住巫师衣领："说清楚！如何被替换？"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暴戾。
"民间传说...若有人心甘情愿献祭自身..."巫师艰难地喘息着，"便可与将死之人互换魂魄...只是此术太过邪门，老奴也是从古籍中见过记载..."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瘫倒在地，再也没了声息。
谢聿珩松开手，任由巫师的尸体倒在血泊中。他盯着空荡荡的法坛，突然笑出声来。
"来人！"他突然起身，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将太医院所有医典、钦天监的术法古籍都搬到未央宫！"侍卫们冲进殿内，被眼前的惨状惊得呆立当场。谢聿珩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着那把带血的匕首："告诉沈砚，朕要招募天下奇人异士。"
雨不知何时停了。谢聿珩站在殿门前，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掌心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一滴一滴落在青砖上。
转身离开时，他踢开脚边巫师的尸体。老人脖颈间的符绳散落在地，泛黄的纸页上隐约可见"替身"二字。谢聿珩弯腰拾起，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笑意。
招魂一事后，谢聿珩似乎看到了希望，于是积压的奏折在三日之内批完，朱笔批注的字迹力透纸背。谢聿珩亲自召见各州刺史，在御书房熬红了眼绘制水利图；又命人重审冤狱，赦免了三十余名因言获罪的官员。
这日酉时，谢聿珩从尚书房回宫。他抬手揉了揉发僵的脖颈，忽听得转角处传来环佩叮当。熟悉的木兰香若有若无飘来，他的脚步骤然顿住。
转角处的花树下，一抹身影正低头抚弄琴弦。女子挽着他最熟悉的堕马髻，谢聿珩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陛下万安。"女子缓缓转身，眼角的泪痣恰到好处地点在眼下。她盈盈下拜，广袖间滑落的丝帕上绣着半朵并蒂莲，正是月儿生前最爱的纹样。
谢聿珩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张脸上。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梨涡，可当女子抬起眼时，他便看清了眼底的算计。记忆中她望向自己时，眸子里盛着星河，而眼前这人的眼神，却像极了后宫中那些妄图攀龙附凤的妃嫔。
"你是何人？"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臣妾是高句丽进献的秀女贞儿。"女子咬着唇，指尖绞着丝帕，"听闻陛下思念皇后娘娘，特意学了娘娘的装扮...若能博陛下一笑，臣妾纵死无憾。"她上前半步，衣袂间散出浓郁的香粉味。
话音未落，谢聿珩突然抽出腰间软剑。寒光闪过，发丝应声而断，丝弦擦着贞儿耳畔飞过，在她脸上划出一道血痕。女子发出一声尖叫，踉跄着跌坐在地。
"李公公，"谢聿珩盯着贞儿惊恐的脸，剑尖挑起她鬓边的珍珠钗，"你觉得擅仿先皇后妆容者，当如何？"
李怀恩早己吓得面无人色，偷眼瞧着天子阴沉的脸色，颤声道："回...回陛下，当...当处以剥皮之刑..."
"不！陛下饶命！"贞儿膝行向前，拽住谢聿珩的衣摆，"臣妾只是仰慕娘娘，想替陛下分忧啊！"她刻意挤出的泪水弄花了妆容，反而更显狰狞，"臣妾愿为陛下做牛做马，只要能留在陛下身边..."
"分忧？"谢聿珩冷笑一声，剑尖挑起她的下巴，剑身突然下压，贞儿的脖颈渗出细密血珠，"你，不过是想借着她的皮，谋你的恩宠！"
一旁的李怀恩垂着头，心中暗暗叹息。自皇后崩逝后，后宫众人皆知天子逆鳞不可触，偏生这不知死活的秀女，竟妄图用拙劣的模仿来博君一笑。他偷眼瞧着贞儿染血的裙摆，听见对方哭喊道："陛下！臣妾真的爱慕您啊！只要您肯垂怜，臣妾什么都愿意做..."
"既然想扮别人，"谢聿珩猛地抽回剑，转身背对瑟瑟发抖的女子，"那你原本的皮，也就不必留了。"他对着虚空吩咐。
"遵旨！"暗卫上前拖拽时，贞儿的指甲在青砖上抓出刺耳声响。她望着谢聿珩远去的背影，突然尖叫道："陛下会后悔的！天下女子多的是，您何苦守着一个死人！"
这话让谢聿珩的脚步顿了顿。
"告诉慎刑司，"他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用最锋利的刀，要让宫里所有人都看清楚，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会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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