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簇簇被这一惊一吓一咯噔，小腿肚子跟着一软，好像个突然被抽掉了一条腿的花架子，打了弯的向后仰去。
林秀风眼疾手快，弹出右腿勾住了她滑落的裙裾，倾身一探，托住了她的后腰，借力一带一转身，花簇簇那软绵绵的小身板又晃悠悠地坐回了梨花圆凳上。
才坐稳，她便急着鼓掌喝彩：“小姐的功夫真好！”
林秀风一张嘴，脏话险些出了口，幸亏理智尚存她还分得清敌友，又像是生吞活麻雀一般把脏话又咽了回去。她坐回了凳子上，紧攥的拳头紧压着桌案，泛白的指节像是随时会被折断，一旁的青瓷碗盏里清水平白煮沸，噗噗颤出细纹。
“小姐——”
“啪——”一声脆响，这一掌终究还是落在了桌上，青瓷碗盏“吧嗒”一脱盖子，老实了。卡在喉咙里的脏话，终是被逼作了唇间的一抹薄笑：“奇耻、大辱！”
“不至于！”此一声清脆带笑，按理是不合时宜，却源于花簇簇的深思熟虑。
林秀风果然拧着眉头，朝她皱来了疑惑的怒波。
花簇簇灵眸转，抿唇轻笑：“小姐，您该顾念的是看客们的心思，旁观者的角度！就好比簇簇吧，在簇簇的眼中，您跟那个姓左的，不就是配了一段珠联璧合的剑舞吗？”指绕发梢转了两圈，耸耸肩一摊手，“没有比试，何来胜负，又谈何羞辱？”
“他存心……”
“若真说是存心，簇簇倒觉得他更像是在人前存心给小姐您留面子呢！”
花簇簇跳下圆凳，不懂招数的她只能凌空翻出几个手花，扭回头，噘着嘴一声叹息：“小姐您试想一下，一拳被打倒，数百人围观，还都是些将来会与您在战场上争做先锋的人，岂不是还没出阵就先输了一成？且不说您与那姓左的争没争，其余的那些人又没出过力，不但白看了一场剑舞，还要再反得渔翁之利？凭什么呀！如此看的话，还不算是他有意安出的好心？”
“啥呀？他那种烂痞子，只有狼心与狗肺，哪来的好心？”林秀风扬手又要去砸桌子，被花簇簇猛一瞪眼喝在了半空中，只得转而拿起青瓷碗盏往桌上随意地一磕。瓷底碰出脆响，她一声长叹：“顶多是瞎猫碰死耗子，他歪打正着！”
“歪也好，正也罢，反正是打着了。”
花簇簇翘着一张嘟囔囔的小嘴儿很不在意，气得林秀风一阵钻心疼，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箍住了花簇簇的肩膀，指间不舍得用力，却也得强迫对方首视自己的眼睛：“簇簇啊，你莫要以君子之心，度他的小人之腹！你这样过分的善良，将来是会被男人骗的！”
“骗不骗是以后的事儿，这回怎么说都是小姐您占了便宜！”花簇簇晃晃着脑袋，甩着辫梢上的银铃叮叮响：“所以咱们就不该生气，该开心才对！”
“开你祖宗的——”林秀风猛咬了一下唇，生咽下了后半句的浑话，利索地转回身去摸刀：“算了！多说无益，练功去，我得赶紧时间精进。不然天荒地老了，也给不了他下马威！”
“啊？不要了吧，都这么晚了。”
“不晚，只要肯努力，我总能精进！”
“啊——”眼见一切努力将要归零，花簇簇忙跟猴儿一样攀住了她的胳膊，死死压住了那截握刀的腕子：“小姐，您的脑筋太首了！非得见血，才叫威风吗？您随便让他摔个跟头、绊个跤，他出丑了，惹咱笑了，就算是下马威了。”
“这怎么能算？”林秀风可是要光明磊落，不想作弊。
“算，当然算，而且不能更算了！”花簇簇后脚跟一记重磕，梨花木圆凳“咣当”滚去了墙角，她斜手一指，“您看，他都连滚带爬这般熊样了，日后在您面前还不夹着尾巴做人？”她又跑去将圆凳扶了起来，摊手展示，“瞧瞧，乖不乖？咱是什么人了，高风亮节，一身正气，本就不该跟张破凳子一般计较，只不过他实在过分，咱才被迫教他做人！如此才越该点到为止，才能彰显咱和他不是一个水平的存在！”
“嘶，可是——”
“小姐不要困惑了，就是这个道理！”
在花簇簇殷勤的期待眼神中，林秀风终于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嘴角也浅浅有了些许上扬：“那这样、好像还挺简单。”
“是相当简单！”花簇簇飞快地扯过了她的手，大跨张飞步，三两步来到床边，掀开被子，一个生猛将她扑到了床上。
林秀风与她缠在了一起：“诶诶，我还没洗漱呢！”
“可以了可以了，您下午那趟澡都快洗秃噜皮了。”
原谅这个平日里桌子要抹过三遍才肯往上摆餐盘的花簇簇，此刻能想到的息事宁人的方法己是唯有睡觉了。
林秀风的肋间被挠得酥麻，笑滚着抓住了她的腕子：“好啦好啦，有你这种丫头，难怪你家小姐总被人埋汰活得太糙！”
“谁敢这么说小姐？看簇簇不撕烂她的嘴。”
“青璇姐姐，将来这里的当家主母，你确定要撕她？”
“石小姐？”花簇簇的眉峰上蹙起了小山包，扭扭捏捏坐起来，一仰脖子一撇嘴，“我不怕！日后小姐出嫁，我反正是要跟着走的，她当不了我的主母。”
“那小姐要是不出嫁呢？”
“这可由不得您一人说的算！”花簇簇的眼尾弯成了月牙，酒窝里洒出甜酿，“还得看——”
话没说完，林秀风突然抓住了她的腕子，仰着脖子，鼻尖一耸一耸：“什么味儿啊？簇簇，你闻到了没？好香呢！”
花簇簇才抻了脖子要细闻，林秀风的腹中先传出了一串骨碌碌击鼓声。
“这是五谷庙要进香了！”花簇簇跳下了床：“也难怪，都一天没吃过东西了，我去给您拿点儿——”
忽然一阵风带着一片残影从眼前刮过，林秀风趿拉着绣鞋己经循着味儿来到了窗边。
透过窗户纸眯眼细瞧，擦黑的风里果然晃着一团子亮光，方向正是……南墙根儿？左勖的屋！
“好家伙，这还不让我抓现形？！”
林秀风转身就要去拿刀。
诶？明明记得放桌上呢。
算了，不找了。
她蹇裳而起，跳出门去，一蹴而就。
花簇簇再次被丢在了后头，长长一声叹息，慢呼呼地从身后拿出了一长一短的鸳鸯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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