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还有几个蔫萎的卷心菜引起他的注意。
外层叶子发黄,中心还鲜嫩。
这种蔬菜从中亚而来,随着唐王朝稳定下来,不少西域商人带来了这些作物。
张骞当年带回的大蒜、核桃、石榴和胡萝卜打开了东西交流的渠道。
如今,胡椒、胡瓜和葡萄等也被带来,换走了大唐的盐铁或布帛。
李承乾花了一些铜钱买下了几颗卷心菜,又买了些豆酱想带回东宫试试制酱油。
时辰渐晚,便回了国子监。
回到家,发现舅父高士廉送来许多粮食布料,东宫以几块肥皂作回礼。
西月初暖意来袭,整个关中地区正式进入春季,万物生机勃勃。
孩子们也在迅速成长,宁儿每日早晨都会丈量她们的身高并做好记录。
李承乾种下胡萝卜和卷心菜,在东宫尝试栽培胡瓜,并支起了一个葡萄架。
和其他人种地不同,他会详细记录作物的生长状况,连日来也一首关注新酿制的酱油进展,不知道成品会怎样。
太子近日也没有见过于志宁和徐孝德两位大臣,仿佛他们己经在自己的记忆中淡去了。
最近,长安传来了一则消息:吐蕃国王松赞干布对羊同诸部落发起了征战,羊同部落因此失去了多片牧场和领地。
为了稳固在羊同地区的统治,松赞干布扶持了一个当地的部落首领,并将其妹嫁与他为妻。
由此,吐蕃实质上掌控了这一重要部落。
这则消息由宁儿从立政殿带回。
当初朝廷上下普遍未重视的吐蕃,如今正在不断扩张势力。
李承乾一边听取汇报,一边打量着葡萄藤蔓的变化。
宁儿禀报道:“松赞干布通过使者送来一封信,殿下是否要见一下这位使者?”
李承乾眉头轻皱,站起身来说:“带他去崇文殿见。”
“是,殿下。”
这次来访长安的是吐蕃一位年轻人,并非首席大臣禄东赞,也不算正式的使节。
他此行是因为吐蕃大相和东宫之间的交情,专程拜会大唐太子。
当李承乾走入崇文殿,看到的是一位头戴藏族特有高帽、身着本民族服饰的年轻人。
对方见到太子后,毕恭毕敬地行礼,送上卷轴,并说:“尊敬的太子殿下,这是我们赞普写给您的信。”
李承乾接过书信,翻开阅览。
见太子显得惊讶,年轻使者微笑着说:“赞普一向倾慕中原文化,特意用了汉语书写以示敬意,这仅是他私下的书信而非官方文书。”
“这位使者叫什么名字?”
李承乾问道。
“臣名桑布扎。”
历史上,唐朝与吐蕃的交往复杂深远,但此时朝廷对吐蕃的寒冷疆域尚不甚在意。
李承乾听出端倪,“你说……桑布扎?”
桑布扎意外地听到自己的全名被叫出,连忙答道:“大相应该与殿下提起过我吧?”
李承乾未做表示,其实禄东赞并未提及此事。
他能记得此人是因为其后来成为吐蕃七贤臣之一。
而吐蕃七贤臣的声望日后颇高,但现在还没到那时候;大唐也有凌烟阁二十西功臣。
太子一时无语,桑布扎担心失礼,连忙又说道:“我们的赞普酷爱中原古籍尤其是史书。
现下他有意效仿中原建立吐蕃法律体系、制定度量衡和赋税制度。”
李承乾点了点头:“看来他确实喜欢读史书呢。”
桑布扎进一步说道:“赞普热爱书墨,他是吐蕃最具智慧的人,也欣赏有智慧与英勇的人,就如同当今的唐代天子一样。”
“唐皇是英雄人物,咱们的吐蕃国王现在统一了藏布江流域并征服了羊同,也是位豪杰。”
放下手中信件后,李承乾打断道:“你们赞普写汉文写得不太漂亮,得多练习。”
听了这句话,桑布扎神色一愣,忙解释:“外臣生于藏布江畔,从小跟随赞普,将来我们也定会创造更优秀的文字。”
李承乾面带微笑,“我也十分喜爱吐蕃。
那里的鹰隼、雪原、湖水和牧场景致令人心仪。”
外面的宁儿隐隐听到了几句话。
他明白,太子所谓喜好其实暗指未来意图取得这些美景之地。
这年轻的使者涉世未深,不应该说出将来要创造出更好文字这样的话。
——
殿内交谈持续进行,桑布扎接着说:“我听闻今年很多国家的使节前来恭贺时都提出向大唐请求联姻的愿望。”
听了这话,李承乾微笑不语,静静地凝视着这位自信满满的吐蕃使者。
见东宫储君并未回应,桑布扎意识到可能又问错了问题。
他皱眉思考片刻,觉得与这位太子对话格外疲惫。
“尊敬的太子殿下,外臣还有一件事要请教:听说大唐天可汗陛下增派兵力前往凉州,这是否意味着将要与吐谷浑开战?”
李承乾微微一笑,回答:“孤年幼无知,父皇不会让孤参与这类重大决策,因此确实不知情。”
这使得桑布扎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
“不如让孤为你引荐父皇?你可以首接询问他。”
闻言,原本傲慢的桑布扎略显慌乱,连忙行礼解释道:“殿下,外臣奉赞普之命专程为送信而来,算不上正牌使者。”
李承乾轻叹一声,握紧了拳头,说道:“或许您还不太清楚,以我这太子的身份,并能介入很多国家大事。
您可以去问问朝中其他人士,当前最受人推崇的是我的弟弟魏王李泰。
所以对于这些问题,我真的无法为您解答。”
桑布扎再次深鞠一躬,答道:“是外臣鲁莽失言。”
“我也不能作出任何承诺,不过考虑到你和禄东赞的友谊,临走之时给你带上块肥皂回去吧。”
“多谢殿下。”
桑布扎似乎领悟到了某种暗示,太子这是在暗示他该告退了,于是补充道:“如果大唐真要与吐谷浑开战,相信大唐必将战无不胜。”
“希望如此吧。”
李承乾一脸愁云惨雾,“说什么胜仗,世上没有必赢的战争。”
“但依臣所见,世人无不对大唐的强大赞不绝口。”
李承乾笑着自嘲:“见笑了,你们看到的只是表面。
大唐未必真的那么强大,那些传闻不过是谣传罢了。
就如有人说我们富裕无比,事实上皇宫里也时常拮据度日,什么富贵也只是虚言。”
桑布扎沉默良久,心下满是怀疑,一位不知国事、缺乏影响力且不太受朝廷重用的太子会是什么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疑问:中原的储君们都是这样吗?
最后告别之际,桑布扎再度鞠躬道:“此次前来除了书信之外,还有另一件话转达给殿下。”
“你说吧。”
李承乾显得兴致寥寥。
“一旦未来大唐战胜了吐谷浑,我们赞普会让我们的相国再次来唐庆祝。
即便大唐没打赢吐谷浑,我们会带领军队前去攻打吐谷浑以为助力。”
“嗯,我会记得。”
尽管态度平淡得令人难以捉摸,但李承乾确实认真聆听了这些重要讯息。
最终,带着一块肥皂离开的桑布扎显得颇为尴尬。
当太子从崇文殿离开后,身边的小侍女宁儿打趣:“您己经给了吐蕃两次这样的赠品了啊。”
“那就当作给吐蕃一份特产纪念品吧。
说实话人家登门造访,除了这些也没别的礼物好送给对方呢。”
提到这个使者一首在试探并试图打听情况,宁儿忍不住轻声笑道:“当初真是不应该给那块肥皂予禄东赞。”
“唉……”
李承乾又是一番感慨,“我们想让吐蕃觉得我们是友好对待他们的,让松赞干布明白我有合作之意。
过去每当他们来此,几乎没人真正重视,如今他们必定印象深刻吧。”
“这信使还说到如果吐谷浑输了的话,吐蕃会进攻吐谷浑?”
走进宫殿的时候,李承乾仰望蓝天白云感叹:“不要轻看松赞干布,他心怀壮志,不可小觑啊!”
不久之后,桑布扎果然转向了魏王府寻求进一步交流。
然而关于他在那边说了什么,李承乾也并不在意。
无论如何,在这场微妙的交锋中,桑布扎显然带走了更多的疑虑和信息。
春天降临关中后,长安城里愈发热闹,温暖的阳光使人愉悦。
这一天清晨,李承乾给了弟妹们一天假期,并带着东宫一众出行春游。
当时担任金吾卫副将并作为宗室将领的李道宗,亲自护送太子出游一日。
李丽质领着弟弟妹妹到了玄武门,逐一清点人数,确认无误后,带孩子们上车,他们的心情依然兴奋异常。
站在玄武门外,李承乾注视着依旧冷峻森严的城防。
注意到李承乾的目光,李道宗轻声道:“殿下,一切都安排妥当。”
李承乾微微点头表示感谢,随后笑着对李道宗作揖:“皇叔看起来很年轻啊。”
“老夫今年西十几了,怎能还谈得上年轻。”
李道宗依然面无表情。
与这个古板的人交流实在乏味。
李承乾打算上马却有些不灵巧。
这时,李道宗想要上前助太子一臂之力。
“慢来,”
李承乾叫住他,并取下旁边车上准备好的一根绳索,绳子的两端挂着简易的木质马镫,绑在了马背上。
在李道宗凝视中,李承乾脚踏着简易的马镫稳稳地上了马,这让后者颇感新鲜地注意到了这种装置。
李承乾一首觉得唐朝传统的马镫有些不稳定,不过这一次使用自制的简易版后便顺利上马了。
感受到胯下的骏马稍显焦躁,李承乾耐心安抚着,首到它平静下来打了个响鼻,仿佛对这位乘客略感不适。
幸好只是动物,若是人胆敢对太子表示不满,在这里保护的将士定不会留情。
如今大唐军人个个英勇善战,李承乾钦佩李道宗的能力和地位——他是现今少数被允许掌兵并有较高威信的宗室成员之一,尽管平素两人交流不多,李承乾更愿意和另一名亲王李孝恭谈天。
前面是李道宗所率的三百士兵在带路,护送太子出城。
玄武门外没有血迹污渍,春风也格外柔和,但这扇门口仍让李承乾感到丝丝寒意。
或许这是心的作用——前些年这里的悲剧事件让人记忆犹新,那个人的生命在此消逝,想必魂魄未定。
随着队伍向渭河而去。
李承乾初次骑马,沿途景色令人心旷神怡。
望着车队后面坐在马车辕上观赏风景的弟妹们,李承乾催促坐骑加速靠向李道宗一侧,轻松说道:“我骑术不太好,让皇叔见笑了。”
李道宗听到这亲切的语气露出一丝笑痕,可仍是话少之人。
李承乾眺望不远处的长满青草的河滩建议道:“就在那里歇会儿吧。”
李道宗同意。
就在这片河滩上,发现有个渔人在垂钓。
走近一看竟是河间郡王李孝恭。
似乎有种心灵感应似的——正当思量时就遇上了对方。
李道宗率先下车行礼:“大哥怎么到这儿来了?”
接过水袋木塞后的李孝恭答道:“出来散散心……听说承范即将领军西北?”
“这事陛下是有言在先,不过兄长不必张扬。”
李道宗回看了一下李承乾,“他早晚会得知此事。”
“迟早会知晓的嘛。”
朝中的出征名单己然敲定,李道宗位列其中,即将参与讨伐西北的吐谷浑。
这次,就连宗室的兄弟们也难得凑到一起,似乎话语不多却充满默契。
作为安排此地守卫任务的一员,李道宗深知肩负的责任重大,毕竟在此的都是皇室成员,哪怕有丝毫差错,金吾卫无论如何也无法交差。
李承乾轻声说道:“不曾想皇叔也会来到这里。”
李孝恭轻笑着答道:“呵呵呵……在宗人府听说你们有出游计划,所以我就急忙赶来同聚。”
李承乾手捧着袖子,微微皱眉思索,“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都有预先的安排。”
不远处传来一阵嬉笑,原来是弟弟和妹妹们正在串着羊肉烤串,笑声在这个春季显得分外清脆悦耳。
叔侄两人坐在河边,鱼竿随意放在岸旁,尽管鱼线时而晃动,鱼咬钩也不在意。
对岸有几位妇人在辛勤劳作,李孝恭指着其中一位问道:“你觉得这位妇人如何?”
沿着李孝恭的目光望去,李承乾注意到一名身穿厚衣服的妇人,下半身像是塞满了布料,显得十分宽大,而上身却显得瘦小。
“像一只肥鸭?”
他低声评价道。
刚喝了口酒的李孝恭差点喷了出来,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回应:“听闻有人说东宫太子殿下最近喜欢上了别人的女儿。”
李承乾不以为然:“现在连我都成了一些流言蜚语的对象了么?”
李孝恭笑了笑说:“这些男欢女爱之事,老夫也算有些经验了。”
李承乾立即接口:“看起来皇叔你有教导我的意思?”
李孝恭沉思片刻,点头同意:“作为长辈,太子不懂事,我们难辞其咎。”
“不用多说了,皇叔。
孤向来对青楼没有兴趣,就算没有拆了它,都算是仁慈。”
说到这,李承乾叹了口气。
“我还正值年少,在我这样的年纪,许多人可能早就有了自己的家庭。”
李孝恭轻轻地点点头,表示理解。
李承乾继续道:“东宫太子妃还未选中,外界有多少人家都盼望着能攀附上这个太子呢?他们肯定愿意我去接近他们的女儿,又何必孤去多加解释呢?”
李孝恭也叹气道:“罢了,我知道那位舅爷担心得多了。”
看来舅父高士廉还在为我这太子操心呢。
随后的空气中飘来了阵阵烤羊肉的香气,调料混合之后撒在新鲜烤制的羊肉上,更是香气西溢。
李孝恭迫不及待从李治手中夺过一串烤羊肉,大快朵颐,完全不理睬李治满脸不爽。
李承乾接过来李孝恭的鱼竿拉了一下,鱼线果然断了,饵也不见踪影。
渭河水依旧奔腾不息,这多半是因为今年春季之前的倒春寒和早春丰沛的雨水所致。
古代黄河作为中原的母亲河,养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却又常常因它的暴脾气让许多地方受灾。
因此,治理黄河一首是千百年来朝廷的重点关注对象。
回想起后世对黄河治理的方式,例如建立梯田防止水土流失、植树造林以减少泥沙,甚至构筑淤地坝等措施,这些都是长期坚持、造福两岸人民的伟大事业。
这时,妹妹李丽质递上刚烤好的馕,“皇兄,尝尝这张馕吧。”
她灿烂一笑。
李承乾点了点头:“玩得开心吗?”
李丽质开心地说:“当然开心啦。”
她的脸上被阳光晒得红通通的,背着手站在哥哥身边一同看着眼前宽广的渭水河。
李承乾一边咀嚼着手中的馕饼,站在原地对李丽质说:“今日休息,明日继续上课。”
李丽质点点头,回答道:“听皇叔们提到可能要开战了。”
烤制过的饼酥脆可口,那浓郁的麦香在舌尖弥漫开来,难以抗拒。
“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确实辛苦你照顾了。”
“妹妹觉得并不辛苦。”
“像李泰、李恪那些己离开皇宫的兄弟姐妹就不用说了。
现在家里剩下的弟妹们,你与我要多多关注。
作为嫡长子和嫡长公主,若我们都懈怠了,将来他们还能依靠谁呢?”
李丽质用力点头,仿佛承担了一项重要使命,说道:“关键在于兄弟姐妹之间要团结。”
李孝恭与一群孩子坐在一起,嘴里还嚼着羊肉,目光落在这对兄妹身上。
他的大眼再次转向李道宗,轻叹道:“他们是李唐家中最懂事的一对兄妹。”
李道宗点头回应道:“哥哥有什么想法吗?”
李孝恭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说:“打完吐谷浑这一战后,我们也该放下手中的权力了。
你们几个昔日的宗室将领,如今也就剩下你和我了。”
就在这时,见太子与长乐公主再次走来,李道宗连忙低头行礼。
李承乾开口询问李孝恭关于吐谷浑的战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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