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下意识攥紧了苏青的衣袖，鼻尖萦绕着草木清香与某种陈旧的气息。
“这里是什么地方？”
她仰起脸问道，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青沉默了片刻。
远处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夹杂着秋千晃动的吱呀声。
他牵起穆鸢的手，指腹轻轻着她手背上凸起的骨节。
“这里…”
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是我十八年的家。”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穆鸢感到苏青的掌心微微沁出汗水，指节不自觉地收紧。
她听见风吹过铁质大门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听见远处孩童奔跑时鞋子摩擦地面的声响。
“要…进去看看吗？”
她轻声问，手指悄悄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苏青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食堂熬粥的香气，与记忆中的味道重叠。
他望着褪色的门牌，铁栏杆上爬满了常春藤，有几处油漆剥落，露出锈迹斑斑的底色。
“嗯。”
他最终点头，声音里带着穆鸢从未听过的柔软。
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融进福利院斑驳的大门里。
远处，不知哪个孩子正在练习笛子，断断续续的音符飘荡在晨风中，像一首未完成的歌。
苏青牵着穆鸢的手，带着她走到了福利院当中。
穆鸢的鼻尖动了动，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合着食堂飘来的米粥香气。
她的凉鞋踩在碎石铺就的小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远处隐约传来孩子们嬉戏的笑声，像一串银铃散落在风里。
“小心台阶。”
苏青低声提醒，手掌稳稳地托住她的手肘。
穆鸢感觉到脚下升起三阶水泥台阶，边缘己经被磨得圆润光滑。
“苏青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右侧传来，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穆鸢感觉到一个小身影扑到了苏青腿上。
“小虎，跑慢点，才几个月没见，怎么说的我像是几年没回来了。”
苏青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柔，他蹲下身，穆鸢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
“这是穆鸢姐姐。”
一只小手怯生生地碰了碰穆鸢的指尖，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穆鸢蹲下来，微笑着伸出手。
“你好呀。”
她的指尖触到一张圆圆的小脸，皮肤细腻温热。
小男孩的呼吸带着糖果的甜香，喷在她的手心里。
“姐姐好漂亮啊，尤其是眼睛...眼睛...”
小虎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璀璨，对不对？”
苏青自然地接过话头，穆鸢听到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小男孩的头发。
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响起。
“是小苏回来了？”
“李院长。”
苏青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穆鸢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
“这位是？”
脚步声停在面前，穆鸢闻到淡淡的雪花膏香气。
“我的女朋友，穆鸢。”
苏青的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一只温暖粗糙的手握住了穆鸢的指尖。
“好孩子，小苏从小就孤僻，没想到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穆鸢的脸颊微微发烫。
阳光渐渐变得强烈，照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上，投下斑驳的树影。
树下一排歪歪扭扭的木刻字迹映入苏青眼帘。
那是他十岁时用小刀刻下的西个字，如今己经被岁月冲刷得模糊不清。
李院长站在廊檐下，她微微眯起眼睛，目光细细描摹着苏青的轮廓。
“好长时间不见你，你的变化真的好多。”
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岁月沉淀的沙哑。
记忆中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
那个总是独自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瘦削的肩膀上布满淤青，眼神却倔强得像头小狼崽。
“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
李院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围裙上的褶皱。
“也不和别人交朋友。”
她记得苏青总是一个人坐在老槐树下，用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眼神中总是充斥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戾气。
从小学开始，他就不断惹麻烦。
李院长清楚地记得那个雨天，她撑着伞带鼻青脸肿的苏青去隔壁学校道歉，雨水混着血水从他额角滑落，可他的眼神依然锋利得像把刀。
虽然是别人先惹得他，但是他打人就是不对的。
岁月如流水，当年那个满身是刺的少年渐渐学会了收敛锋芒。
但作为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李院长比谁都清楚，那不过是层精心编织的伪装。
每次他回福利院时，虽然脸上带着笑，可眼神深处的阴郁却愈发浓重，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
可今天不一样。
阳光正好，李院长看见苏青站在斑驳的树影里，眉宇间的戾气不知何时己经消散。
当他低头看向身旁的穆鸢时，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那是她从未在这孩子脸上见过的神情。
穆鸢正蹲在地上，任由小虎摸索她发间的蝴蝶发卡。
苏青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光斑，那些年少时留下的细小疤痕也变得柔和起来。
“真好。”
李院长轻声呢喃，抬手抹了抹眼角。
她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浑身湿透的苏青蜷缩在值班室里，用沙哑的声音问她，“为什么没有人爱我？”
现在，答案就站在他身旁，穿着淡绿色的连衣裙，在阳光下笑得像个天使。
李院长抬起粗糙的手背，轻轻拭过眼角。
阳光将她的银发镀上一层金边，那些细碎的白发像是撒了金粉似的闪闪发亮。
她的目光在苏青和穆鸢之间来回游移，胸口涌起一股暖流。
好孩子。
她在心里默念着，喉头微微发紧。
都是好孩子。
他们明明都经历过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却依然能像现在这样，手牵着手站在阳光下，笑得那么干净纯粹。
李院长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指腹触到一丝。
她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暴雨夜，年幼的苏青被遗弃在福利院门口，惹人心疼的模样。
也想起他离开福利院时，青年眼中化不开的阴郁与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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