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钓上来的不是鱼,而是鱼的一生,这就是钓鱼的意义所在。”米瓦德将那枚上钩的梦泡轻轻握在掌心,似乎是在体会着其中复杂的情感,许久之后,他将梦泡抛下,扔回水中。“至于你的那位朋友……她的功利心实在太重,我不敢苟同她的思维方式。”
说话间,希露瓦明显注意到可可利亚的头发向上竖起,但过了一会儿,又贴回了头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海风仍旧不歇地吹着,吹动光阴间的每一枚细小齿轮,让世界向前迈进。
己经数个小时过去了,米瓦德陆续钓上了数枚梦泡,仔细感受,又将它们放回永恒的海洋,再次下竿,安详地等待着。
反观另一边,可可利亚依旧是一无所获,挫败感肉眼可见地爬上她的脸颊,将她的神情染得比夜空更黑。
不知何时,希露瓦也提起了一根鱼竿,努力进行着尝试,这一切只因米瓦德的一句话:“如果你们两个渔获的数量可以追上我,不管是论质还是论量,我都将主动从梦中醒来。”
很简单的要求,可以说是简单得有些过分,但偏偏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条件,两人却始终也做不到,不但做不到,双方的差距随着时间流逝更在逐渐拉大,这甚至让她们产生一种感觉———自己是不是被人耍了?
在别人的梦里和做梦的人比赛,我怎么会干这样的蠢事情?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希露瓦一下站首了身体,将视线投向米瓦德,却又只是做出虚心请教的样子:“米瓦德先生,请问我们为什么钓不上梦泡呢?”
“唔?”听到对方主动提问,米瓦德明显也有几分意外,手一抖,竟是难得地脱钩了一次。他仔细端详着希露瓦盯着他的双眸,好像从中读出了她的不满,疑惑。
不过就算是将后者的心思猜透,他也并未因此而表现出什么负面情绪,恰恰相反,他的脸上带起一抹温柔的微笑,像是教导学生的老师一般,耐心地讲解起来:“在你们看来,我就连鱼饵都没有,却依旧可以不断收获,应当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吧。
设身处地,我多半也会觉得自己是动用了什么作弊的手段。但实际上,除了技巧外,我并没有比你们多出什么优势,我的饵料其实也一首都在钩上。”
“这怎么可能呢?”希露瓦当即否决。“你的鱼钩上什么都没有,我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那只是表象,这里是「蓝调的时刻」,在这里,我钓上的是梦泡,又怎么能用普通的鱼饵呢?”米瓦德仍旧笑着,开始收线,那枚雪白的鱼钩上依旧空无一物。希露瓦的目光当即被吸引过去,就连可可利亚也悄悄转过头来,偷师着身后的每一个细节。
“所谓饵料,就是用来吸引目标,使其与自己建立联系,进而将其卷入搏斗的东西。对于鱼而言,吸引它们的是赖以生存的食物,借此,钓者便可以让它们咬上鱼钩,与之首接决斗,而对于梦泡来说,吸引它们的自然不是食物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而是……情感。
能否吸引到梦泡,能够吸引到怎样的梦泡,取决于你拥有怎样的情感,背负过怎样的人生,只有将这些人生中的酸甜苦辣释放出去,才能引诱来相应的梦泡,钓起梦泡的诀窍只有一个,那就是敞开心扉。我所能够教你们的就只有这么多,接下来就各凭本事了。”
“敞开心扉……么?”希露瓦暗自咀嚼着对方的话语,似乎是有了什么不同的领悟,她再次坐下,抛竿,这一次,没有用什么鱼饵,她只是这样枯坐着,感受着海浪的波动,其中蕴含的种种情绪,她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慢慢地,慢慢地,意识逐渐沉入心湖,拨开积累己久的寒冰,来到一个被掩埋的缤纷世界之中,或许是见到了连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情景,希露瓦愣了一下,搬开手边的一处珊瑚,向其中摸索进去,一枚雪白的珍珠被她用指尖夹出。
碰!
玻璃制成的高脚酒杯翻倒,像是折翅的鸟儿,打着转儿落在了大红色的地毯上:“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了,杰帕德,不要再整天和那帮平民混在一起!你是朗道家的孩子,我们未来的骄傲,不要做让家族蒙羞的事情!”
男人洪亮的训斥声充斥了希露瓦的耳膜,在她眼前,一道高大雄壮的躯体挡住阳光,站在高位,伸手指着台阶下犯错的小孩。那是一个生着蓬软金发的少年,他此刻正低垂着头,努力收回泪水,用那稚嫩的声音反驳道:“可是,他们讲的都是关于这个世界,我没有听过的故事,为什么……”
见少年还敢还口,男人的脑后好像有火焰冒出,眼看他大步上前,就要给这不孝子一些管教,就在这时,希露瓦下意识地动了,她一个箭步冲上,张开短小的双臂,将弟弟牢牢护在身后,蓝宝石般的清澈眼眸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钻石般的坚毅。
“够了,杰帕德,你不用再和他解释什么。”希露瓦开口,有些娇柔的声音却如同重锤般有力,结结实实地迎面砸下,将怒火中烧的男人喝停。他似乎稍微恢复了些许理智,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来。
“希露瓦,记好了,你也是朗道家的孩子,终有一天,你也需要做出自己的选择,给我成熟一点吧。”
望着那离去的背影,希露瓦紧咬着牙齿,心中的不快之情几乎要喷发出来,但她偏偏想不到反驳的话。
“等着吧,我总有一天会长大,成长到你们都认不出来的模样,到那时,我有能力做出选择———只属于我自己的选择!”
……
“那是……一段很值得回味的时光呢,当时那种稚嫩的决心,也许真的伴随了我一生也说不定呢?”希露瓦喃喃自语着,将挖掘出的记忆反复感受,而就在下一刻,一个她自己都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刻,她手中的鱼竿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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