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上前问好。
也没人上来问她为什么刚生了孩子就下楼。
十几个穿着黑色西服的人,对温冉视而不见。
温冉扶着墙壁的手指蜷了蜷。
下巴埋进围巾,继续扶着墙,一点点的挪出了医院,站在大门口。
砰的一声巨响。
温冉头顶大束烟花下台阶,离开了医院。
温冉在晚上十一点半,拧开温蹇明的病房门。
九个半月前,温冉见温蹇明时。
他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现在也是。
温冉定定的看着他长到肩膀的黑发,空空的裤管,形销骨立的背影,哑声开口:“温蹇明。”
仰头看着窗外的温蹇明垂头,几秒后缓慢转过来。
漆黑的眼睛定格在门口的温冉身上。
“我来接你。”温冉低低的呼出口气,“回家。”
温冉在腊月三十十二点。
推着温蹇明走出心理诊疗室。
顶着寒风朝北边走。
温蹇明身上裹着温冉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声音低哑,“我们还有家吗?”
“有。”
寻常人被风吹过,就算是有汗也该干了。
温冉顶着风,额角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她艰难的推着温蹇明朝前走,哑声说:“只要你还在,我就……”
温冉站定,轻轻摇头想晃掉眼前的虚影。
却做不到。
眼前多出的一层密密黑雾,极快的覆盖了她的视线。
温冉握紧温蹇明轮椅的把手,低声呢喃:“只要你在,我就还有……家。”
我就不是孤零零活在这个世上,没人爱,没人在乎的孤魂野鬼。
温冉在身边停下一辆车时,想把温蹇明朝路边推一推。
始终驱不散的黑雾彻底覆盖了眼帘。
温冉再醒来时在医院。
床边坐着很久不见的江淮。
江淮抬手想碰下温冉的额头,距离半寸时,提起体温枪,“退烧了。”
他低低的叹了口气,“刚生完孩子就出门,你是不想活了吗?”
温冉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刚生完孩子就出门?”
江淮沉默几秒,“医生说的。”
“温蹇明呢?”
“温哥被我送去我家了,我找了两个人照顾着,没事,别担心。”
温冉点头:“谢谢。”
江淮盯着温冉苍白的脸,红肿的眼睛,眼圈悄无声息的红了,喉咙滚动半响,哑声说:“出了什么事?”
温冉想了想,“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帮我把我祖父和祖母的坟迁走。”
江淮皱眉,“到底怎么了?”
怎么了呢?
温冉看着天花板,恍惚了。
也没怎么。
不过是我的哥哥面目全非,双腿断了。
我的家没了。
我爸也没了。
温冉笑笑,对江淮眨了眨眼,“我离婚了。”
江淮愣住。
温冉唇角的笑健在,轻声说:“帮我把我祖父祖母的坟迁走,行吗?”
温冉瞳孔闪烁几秒。
冰凉的手从被子里探出,握住江淮的手,哑声说:“江淮哥哥。”
邵祠发誓了,说不会动她祖父祖母的坟。
但温冉还是怕。
怕到只是想想就全身发麻。
江淮垂眸看了眼温冉的手,点头。
温冉以为把祖父祖母的坟迁走不难。
在医院住到正月初五时,江淮说要一个月。
温冉皱眉:“那座山是孤山。”
“现在不是孤山,被划为风景区了,迁走需要很复杂的程序,还有,你要坐月子。”江淮说:“你要把月子坐了,否则老了会受大罪。”
温冉敛眉没说话。
“你好好把月子坐完,我把温爷爷和温奶奶的坟给你迁到庭园里。”江淮顿了几秒补充:“那地,没人能动。”
温冉披羽绒服的动作微顿,敛眉恩了一声。
跟江淮一起去了他在郊区的一套别墅,见到了温蹇明。
温蹇明在心理诊疗院时,瘦骨嶙峋,长发,胡渣遍布。
五天过去,从背影看过去还是瘦。
头发却被清理了。
江淮站在温冉身后,和她一起透过打开的门缝看向背对他们面对窗户坐着的温蹇明,“温哥的事我都知道,别担心,没人知道他在这。”
温冉低低的恩了一声。
许是终于听到了温冉的声音。
坐在窗边的温蹇明回头。
黝黑的瞳孔定格在温冉脸上,几秒后挪到江淮脸上。
手转动轮椅,从窗边走近抬头,唇角带着笑,“来这五天,终于见到你了。”
江淮微怔,接着莞尔,“我听保姆说你这几天都没说话。”
江淮把门打开。
俯身看他一眼,单膝蹲下,给了残废的温蹇明尊重,“你在这踏实住着,我不会让人知道你在这。”
温蹇明敛眉盯着他,唇角的笑还在,“多谢。”
“不用谢,我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你们遇到难处了,我肯定要帮。”江淮起身看向温冉:“一个月内,我一定会把温爷爷和奶奶的坟迁出来。”
江州说了很多。
说这的两个保姆会负责温冉和温蹇明这一个月的饮食。
温冉如果不习惯和保姆住在一起的话。
可以留一个照顾温蹇明。
剩下一个在饭点的时候回来做饭。
接着温声嘱咐温冉好好照顾自己。
经常卧床休息,不要下床走动。
还说有时间会来看他们。
温冉笑笑全部说好。
温蹇明也一直客气笑着,在江淮起身要走时转动轮椅跟着。
伴随着门关上。
温蹇明唇角的笑消失了,“江淮现在混的不错。”
温冉知道,只看这套别墅和开的车,就知道混得真的不错。
温蹇明接着说:“我一年前见过他。”
温冉手覆上轮椅把手,想把他推回去,却一下都动弹不得。
温蹇明手扒住了轮椅,低声说:“我在地上被践踏,他经过,眼睁睁的看着,被他朋友拉走了。”
温冉没说话。
“江淮有一米九,他朋友不过一米八。”温蹇明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就这么被拉走了。”
温冉没再推温蹇明,“我以为你会问为什么要把祖父祖母的坟迁走。”
温蹇明的话乍然而止。
温冉没再理他,把保姆支走,去房间掀开被子想睡会。
温蹇明推开门,在门口看她,“祖父祖母的坟你没必要迁。”
温冉躺平在床没说话。
温蹇明眉眼轻压,手掌和成拳,“你晕倒那天,江淮带你去哪了?”
温冉掀开被子把头蒙住。
温蹇明的声音却在继续,“整整五天,你去哪了?”
“江淮对你还有感情,你是知道的吧。否则他不会爱屋及乌到找两个人照顾我这个他从前避之不及的残废。”
“你带我走,说明你和邵祠分开了,你待在这,不是为了你祖父祖母的坟,是因为想和江淮旧情复燃吧。”
“可是温冉,江淮结婚了,孩子现在都快一岁了。”
“你是想做小三吗?”
温冉掀开被子坐起身,扒了扒凌乱的发,哑声说:“我给邵祠生了个孩子。”
温蹇明瞳孔微缩。
“腊月三十晚上六点十分,女儿,七斤六两。”温冉说:“医生说很漂亮,是她见过的最漂亮干净的新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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