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小棠离开偏厅,被带到了二楼尽头的房间里。且不说室内有多宽敞,只这陈设就足以让她头晕目眩。
松软的西洋床好像云朵一般,光洁的红木家具能照出人影,床头灯可以在一拉一放间变换颜色。
浴室就在房间里,一个叫阿香的女佣为她烧好了热水,送了套干净、暖和、却也有些陈旧的棉布衣服。
她洗完澡,站在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狼狈的模样。苍白、惶恐、瘦小又干巴,她的身体还在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惧怕,她与这里实在是太格格不入了。
她不敢再多看,慌慌地穿好衣服,坐去了桌边。这里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上面覆着姜丝、肉沫、蛋花和蔬菜。她从未见过,原来一碗面可以这么丰盛。
她开始狼吞虎咽,甚至差点忘记了用筷子。滚烫的面汤,烫了她的舌头、喉咙、食道,但她根本顾不上,她只想让胃能得到从未有过的充实。
碗见底了,她躺去了床上,身体迅速陷入了一块不可思议的松软中,简首是要将她吸进去。这一刻,巨大的虚脱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才堪堪敢于涌上了心头,汹涌澎湃。
她的包袱己经被阿香收了出去,只留下了那只杂色的玉镯被清洗干净后放在了床头柜上。她忙地抓过玉镯,握在手里,放在怀中,如同抱住了母亲残存的一点温度:“娘,我好像……能活了?”
她在精疲力尽中沉沉睡去,一夜无梦。然而等到第二天清晨,她醒来时,又担心一切都是梦。她摸了摸身旁的松软,手感上是光滑的绒缎,才敢轻轻睁开了眼。还好,确实是一夜无梦。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但紧跟着又不禁地屏住了呼吸——待会儿见到熊先生,她该说些什么,会被撵走吗?
然而,她多虑了。
熊先生仿佛从这栋巨大的宅子里……消失了;
而她,被留在了这间华丽的房间里……供养?
接下来的每一日,每一日里的一日三餐,都会准时地由阿香送来。
饭菜都会精致得让她感到无从下口——白瓷碗晶莹透亮,米饭粒粒分明,两碟时鲜菜蔬,一盘小巧的肉块或者新鲜的鱼,还有一碗每每都不重样的汤……只是,她再不敢大口吃了。
她怕弄脏了桌面。毕竟第一晚她吃完面条,阿香在收拾碗筷时还顺手换掉了餐布。虽然后来她发现,餐布每次都要换,但她还是希望上面不要留有她狼狈的痕迹。
福伯偶尔会出现在门口,并不进来,但从微微开启的门缝间能看清他都是背着手,用完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问:“关小姐,这两天还习惯吗?缺什么、用什么,尽管吩咐阿香。”
关小棠每每回答的都是“不用”、“很好”、“谢谢”,福伯便不会再继续往下问了。或许他真就只是在例行公事,所以隔几天还会再问出相同的问题,这与关怀毫不相关。
没有人限制她的任何活动,没有人给过她任何要求。但关小棠仍就只敢呆在房间里,或者在阳台上晒晒太阳,眺望眺望楼下花园里被裁剪得己经完全丧失了原本生命力的花草树木。
这个房间里有书,尽是些排印整齐、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也有几本很薄的,上面全是蝌蚪一样的字儿在线上乱排,一点也不整齐。这些书都是精装,让她翻一下都要下意识的小心翼翼,她也就不怎么翻了。
有时候,她也会走到走廊,走下楼梯,但她不敢在人前徘徊,更不要提推门走出去了。她害怕一旦出了门,就再也进不来了,那么自己又将会回到饥寒交迫的日子。
最初被收留的欢喜和激动,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等待与孤寂中,犹如沙漏里的沙子,一点点的漏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日益膨胀的惶恐,和对未来的强大不确定性。
熊先生……
“他会回来吗?不,他一定会回来,这是他的地方。”
“那他回来之后……会赶我走吗?”
“他是不是己经把我忘了,回来之后会不会……后悔了那晚的决定,然后撵我走?”
“我不能白吃白住,我该做点什么,我可以不拿工钱,只要有饭吃……”
在阿香又一次来送饭时,她鼓起勇气却仍是怯生生:“阿香姐……我能做些什么吗?洗衣服?打扫?或者……什么都可以。”
阿香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淡淡地说:“关小姐,是哪套衣服不干净,还是哪里染了灰尘?您请说,我来收拾。”
“啊不不,我……我只是想……你能不能分点活儿……给我?”
“关小姐说笑了,您是先生的客人,这些粗活自有我们下人来做。”
“我……”
“没有别的吩咐,我先下去了。等您吃完了,我再来收拾碗筷。”
阿香走了,留下了一句“客人”,却更让关小棠不安了。
客人?那是不是都不该等主人来撵,而是应该识时务地主动告辞?
不行啊,她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不过才刚刚多吃了几顿饱饭……
她更加不敢乱走乱动了。
她就像是一个被暂时安放在仓库里的物件,虽然被周到照顾着,但命运却只是等待主人归来后的处置——留下,还是丢弃?
伴随着这份死寂里的惶恐,渐渐地,她开始对那个自己必须要等的、可以决定她生死去留的、那个在雨夜里匆匆见过一面的熊先生,滋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好奇。
他长什么样来着?她努力回想,却只记得一副金丝边眼镜。
他与母亲的“故交”有多深,够她吃几顿饭?
他……去哪儿了?
关小棠开始留意这栋寂静房子里的一切动静,试图去捕捉任何有关于主人的只言片语。
院子里偶尔传来汽车驶入的声音,她都会心脏猛地一跳,跑到楼梯口偷偷去看。来者有过保镖、职员、提着礼物的访客……总之一切的陌生人,但没有熊先生。
电话响了,她也要站去楼梯口,屏住呼吸仔细听——只有福伯在毕恭毕敬地汇报。内容不详,她也不敢详听。
终于这一天,她听到了几个在走廊擦地板的女佣们之间的低语——“先生住在飞虹花园那边”、“好像是金小姐陪着吧”……
飞虹花园?金小姐?
原来熊先生不止这一处房子,他的身边……还有一位金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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