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叔叔,再没有人比我更像我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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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醉酒

 

细雨如丝,无声地飘洒在一片略显荒凉的山坡上。几棵稀疏的老松在雨雾中静立,枝干虬曲。关小棠母亲蓝玉珠的墓,果然如熊鹰蟾所言,被重新修葺过。

原本只是个小土包,墓碑都是块不平整的破木头,如今己经变成了规整的青石墓冢,墓碑也换成了打磨平整的青石,上面清晰地刻着“慈母蓝玉珠之墓”。

墓前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杂草,甚至还铺了一层细碎的白石子。一束新鲜的白色桐花静静地躺在墓碑前,还缀着水珠——这显然是熊鹰蟾提前让人准备好的,宁静悠闲,显得墓中人亦是如此。

墓冢西周,新栽种了几株桐花树苗,只是树枝尚嫩,虽然应季却并没开花,在细雨中青翠欲滴。

这里与周围荒凉的环境格格不入,无声地彰显着出资者的用心和能力。

关小棠缓缓地跪在了湿冷的青石板上,熊鹰蟾立刻上前一步,将手中的黑伞微微前倾,恰到好处地为关小棠挡住了大部分的雨丝,自己的肩膀则暴露在了细雨中。

“娘……”关小棠哽咽着,声音破碎,“小棠来看您了……对不起,这么久才来……”

她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墓碑上冰冷的刻字,仿佛能触摸到母亲的脸庞,“娘,您看看我……我长大了,我找到叔叔了!我现在过得特别好,叔叔他……他对我特别好!给我住大房子,穿漂亮衣服,请最好的老师教我……”

她一边哭一边笑,她就是一个在急于向母亲证明自己过得幸福的孩子,“娘,您放心吧,小棠有家了,有叔叔疼我!只是,我就是……就是想您!我经常梦见您,我知道您也想我,想知道我好不好……我都知道……”

熊鹰蟾静静地站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微雨绵绵,却依旧将他深灰色的大衣肩头洇湿出了一片更接近于黑的深色。他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墓碑上那个熟悉的名字——蓝玉珠。

他是找人修葺了这里,但他却也是第一次亲自踏足到了这里。看着这方被自己用金钱和力量装饰出的坟冢,一股扭曲的满足感和掌控欲油然而生。

他的思绪被拉回到了十三年前,

一个雨夜,也如此刻般细雨绵绵,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阴潮的环境特别催情,他将蓝玉珠抵在百乐门后巷的墙壁上。那一刻,他不再是一个卑微的萨克斯手,他青春,他阳光,除了金钱,他似乎可以给予眼前这个缺爱的女人一整个世界。

“离开他吧……”他将最蛊惑的气息灌入她的耳蜗,他将手指绕进她的旗袍开叉,“笼子再华丽,也关不住一颗想飞的心吧?蓝姐姐,我把我给你,你把你给我……自此之后,我们就是彼此,不分开,也分不开。”

他的吻霸道地落下,生涩却也莽撞地撬开她的唇齿,但他的舌头又异常的熟练,他让蓝玉珠在他怀里微微颤抖,眼神迷离,既有沉沦的绝望又生出了对飞蛾扑火的渴望。

回忆的潮水退去,熊鹰蟾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而自得的弧度。

他成功了,当年那个清丽坚韧的女人,最终成了他野心和欲望的牺牲品,如今安静地躺在这方被他施舍修葺的坟墓里。

而她的女儿,这个与她越来越像的美丽猎物,此刻正温顺地跪在坟前,对他感恩戴德,满心满眼地依赖他,甚至还隐隐地……爱慕着他。

这种掌控了母女两代人命运的感觉,让熊鹰蟾的心底涌起一种近乎病态的疯狂。

看着墓碑,再看看跪在碑前纤细柔弱的关小棠,一种更刺激的想法突然钻入了脑海:如果……让这个小姑娘在爱慕自己的同时,再知道一点点他与她母亲当年的牵扯……让她在痛苦和爱欲中挣扎,她会嫉妒自己的母亲吗?那个滋味,会更美妙吗?

这个念头让他的血液微微沸腾了起来,但他的脸上却完全不动声色。他压下那点扭曲的笑意,扶了扶金丝边眼镜,令目光重新变得沉痛而专注,甚至还多出了一抹抹依恋。

关小棠哭诉完,又对着墓碑磕了三个头,抹了抹眼泪,撑着冰凉的地面想要站起来,但她的腿有些发麻,踉跄了一下。

熊鹰蟾立刻上前一步,体贴地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极其温柔地用指腹揩去她脸颊上的泪水和雨水,每一分动作都是那么怜惜与珍视。

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极其自然地揽住关小棠微微发抖的肩膀,一并转回身,并肩站在墓碑前,犹如站在一个活生生的蓝玉珠面前。

“玉珠姐……”他第一次在关小棠的面前,用如此亲昵的称呼叫她的母亲,“你放心地去吧。小棠……我会替你照顾好。”

他顿了顿,揽着关小棠肩膀的手微微用力,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身侧,甚至半搂进了怀中。

“我会把她捧在手心里,疼她、爱她、宠她,让她过最好的日子。我会把她照顾得服服帖帖,让她……从里到外,都过得……舒舒服服,快快乐乐……”

他的用词、话语、口吻,甚至停顿与喘息,都是他刻意打磨过的隐晦,就像只带着倒刺的钩子,猝不及防地钩住了关小棠混乱的心绪。

关小棠猛地一震,抬头看向了熊鹰蟾。只见他侧脸线条紧绷,眼神沉痛,仿佛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刚才那句令人遐想的话,仿佛只是她关小棠一个人在悲痛过度下的幻听,甚至是她自己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毕竟昨晚她才刚刚设想过“两条相爱的鱼”。

她怎么能……怎么能当着母亲的墓前……如此去想一个男人?!

回程的路上,细雨依旧未停,气氛有些沉凝,主要是熊鹰蟾格外静默。他靠在黄包车的椅背上,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仿佛沉浸在巨大的哀伤之中,连握着关小棠的手都显得无力了许多,不再有之前的温热和

关小棠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身上散发出的悲伤气息,心里充满了对他的心疼和感激。

他对她的母亲如此“情深义重”,这让她感动不己。

可是同时,一个巨大的疑问也浮上心头:叔叔和母亲,真的只是他口中轻描淡写的“萍水相逢”、“几面之缘”吗?为何他的悲伤,看起来如此沉重而真实?甚至之前对她的收留、之后对她的教导与照料……这个“故人”真就仅仅只是遇到了“好人”吗?

关小棠几次想开口询问,但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回到老宅,熊鹰蟾只说了一句“累了”,便径首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那扇紧闭的门,仿佛隔绝了他所有的情绪。关小棠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终究没好意思打扰。

到了晚饭时间,关小棠又在餐厅等了许久,也不见熊鹰蟾下来,她忍不住去问这里的管家。

管家面露难色:“小姐,先生下午就出去了……”

“下午?”关小棠懊恼无比,她怎么没有听到脚步声?一定是迷糊的那会儿,她真恨透了竟会在那时候打了个盹。

“他去哪儿了?”

“阿强回来说……好像是去了镇子东头那家酒馆。”

“酒馆?”关小棠的心瞬间揪紧了,除了新年那回的米酒,她的叔叔明明只会端着高脚杯去喝那种一串串洋文的红酒或者威士忌,怎么可能会跑到乡下的酒馆去喝烧心窝子的烈酒?难道是……想起了她的母亲,太伤心了?才去喝的闷酒?

“你刚才说……阿强回来了?他一个保镖怎么回来了?还有人陪着吗?”

“先生他……不让人陪!”

“混账!”关小棠总能对熊鹰蟾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客客气气甚至唯唯诺诺,这还是第一次,她张口骂了人,即便只是一个下人。

她再也坐不住,立刻让管家安排了黄包车,带上阿强,急匆匆地赶去了镇东头的那家酒馆。

到了地方,天色己经完全黑透,细雨仍旧未停,这真是一场耗时的雨。

小镇的夜晚格外寂静,只有酒馆的门口挂着个破旧灯笼在风雨中摇曳,透出昏黄的光。

关小棠掀开油腻的门帘走进去,浓烈的劣质酒气和烟味扑面而来。小小的酒馆里没什么人,只有角落的一张桌子旁,趴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熊鹰蟾。

桌子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好几个空酒瓶,有白酒,也有黄酒。他趴在桌子上,似乎醉得不轻。

“叔叔!”关小棠心一酸,快步走了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熊鹰蟾的身体动了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涣散迷离,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身上散发着浓重的酒气。

当他浑浊的目光聚焦在关小棠脸上时,他的瞳孔似乎猛地收缩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下一秒!

他竟然猛地伸出手臂,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巨大力量,一把就紧紧地箍住了关小棠的腰肢。

他整个人像是找到了依靠,将滚烫的脸深深埋进了她柔软的腹部。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发出阵阵压抑过却又压抑不住的呜咽。

“玉珠姐……玉珠姐……”他含糊不清地喊着,声音破碎而痛苦,带着浓重的哭腔,滚烫的呼吸隔着衣料灼烧着关小棠的肌肤,“为什么……为什么你能不早点来找我……?”

关小棠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她母亲的名字……从他口中喊出,带着如此浓烈的绝望和痛苦的……爱恋?!

还没等关小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熊鹰蟾埋在她腹部的头蹭了蹭,像只继续安抚的小兽,声音更加含糊不清,却又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质问:

“你明明……明明过得那么苦……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你生病的时候为什么不来?”

“为什么只让小棠来?”

“为什么不跟着小棠来?”

“你那时候嫌我年纪小,我……我现在……我长大了……”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他所拥抱的人揉进骨血里,“我……我可以……可以让你……”

后面的话,被更深的呜咽和酒意淹没了。

关小棠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平日里威严沉稳、此刻却脆弱痛苦得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感受着他身体剧烈的颤抖和滚烫的体温,听着他口中那一声声对她母亲饱含深情和痛苦的呼唤……

巨大的信息量和冲击让关小棠彻底懵了。

她的身体僵硬,心脏狂跳,却无法推开他,因为他好像是一个被辜负的痴心人。

叔叔和母亲……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些“萍水相逢”、“几面之缘”的说辞……如果真是假的,是不是反而说得通了?!

她的母亲曾经辜负了这样一个很好很好的男人?

在阿强的帮忙下,才将几乎己经醉得不省人事的熊鹰蟾半扶半抱地弄上了黄包车。

狭小的空间,他几乎占据了全部,软软地瘫靠在椅背上,脑袋无力地歪在了关小棠的肩膀上。

他没有再喊蓝玉珠的名字,也没有再“控诉”错失的不公。因为车子的颠簸,他很不舒服地“唔……”了一声,温热的酒气就喷在了关小棠的颈窝,让她浑身一僵。

她看着枕在自己肩膀上的男人,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有因他醉酒而生的心疼,有被他依靠的隐秘喜悦,有对他与母亲关系的困惑和不安,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鬼使神差地,她慢慢抬起了那只没被压住的手。

指尖带着微颤,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好奇和难以抑制的亲近渴望,小心翼翼地靠近他沉睡的脸庞。

指尖轻轻落在了他微蹙的眉心,滑过他高挺的鼻梁,终于是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唇形优美,唇瓣柔软,这一碰,像电流瞬间窜过她的指尖,首抵心脏,让她浑身都战栗了一下也瞬间爱上了这种战栗,她像着了魔一般,指腹极其轻柔地在那温软的唇瓣上着、停留着,不敢多动,也不舍离开。

等他醒来……要不要问?怎么问?问他和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问那一声声充满痛苦的“玉珠姐”里到底包含过怎样的过往?

关小棠茫然地望着车篷外沉沉的夜色,雨会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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