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海里，沉重，模糊。耳边是仪器持续的低微嗡鸣，单调得像垂死的蜂鸣。身体似乎平息了一些，但那灼烧感并未退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喉咙干得像要裂开。
“……水……”
细微的、带着浓重沙哑的呓语，从我干裂的唇瓣间艰难地挤出，连我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混沌中，似乎有脚步声靠近。沉稳，熟悉。
冰冷的气息笼罩下来。一只带着薄茧的手，不容分说地捏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微微张开了嘴。
紧接着，冰凉的瓶口抵上了干裂的唇瓣。
清冽的水流带着凉意，间涌入我灼痛的喉咙……
“唔……”我本能地大口吞咽起来，水流带来一阵短暂的清凉舒爽感，暂时压下了喉咙的灼痛。水流太急，呛得我咳嗽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捏着下巴的手没有松开，只是微微调整了瓶口的角度，水流变得平缓了一些。
我闭着眼，被动地承受着这粗暴却及时的“灌溉”。意识在清凉的刺激下稍稍回笼了一些，但眼皮依旧沉重得无法睁开。只能感觉到那只捏着我下巴的手，带着一种冰冷的触感。
水流停止。瓶口离开。
那只手松开了我的下巴。下巴上残留着他指腹的冰冷和按压感。
我脱力地陷回枕头，大口喘着气，喉咙的灼痛缓解了，但身体内部那闷烧的火焰依旧存在。
脚步声离开了。
我再次沉入半梦半醒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内部那闷烧的火焰似乎转移了阵地，集中在了额头上，烫得惊人。我无意识地、难受地蹭着身下粗糙的毯子，试图寻找一丝凉意，却徒劳无功。
“……热……”
又是一声呻吟，带着浓重的鼻音和痛苦。
脚步声再次靠近。
这一次，覆盖在额头上的毯子边缘被掀开了一角。
一股冰冷的气息骤然逼近！
紧接着，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覆盖在了我滚烫的额头上！
“呜——！”
极致的温差瞬间刺激了我那混沌的意识！我浑身剧烈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脸颊和耳尖的灼热感在这一刻爆炸般攀升！那条一首无意识蜷缩在毯子里的尾巴，更是“唰”地一下从毯子边缘弹了出来！尾尖因为剧烈的刺激而不受控制地疯狂颤抖！
那只覆盖在我额头上的手，似乎被我这剧烈的反应弄得顿了一下。
随即，我感觉到那带着薄茧的、冰凉的指腹，在我滚烫的皮肤上重重按压了一下！像是在测量一块烧红金属的温度！
“唔！”那粗粝的摩擦感和冰冷，混合着额头的灼烫，令我痛哼出声，身体因为极度的不适和虚弱而剧烈地晃了一下，眼前阵阵发黑！
陆沉的手停留了几秒。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冰冷……
然后，那只冰冷的手离开了。
额头上骤然失去冰冷，反而让那灼烫感更加难以忍受。一阵更强烈的眩晕袭来，我难受地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带着痛苦的呻吟。
脚步声再次离开。
我陷入更深的混沌和痛苦中，就在意识即将被彻底烧融时——
额头上再次传来冰凉的触感！
这一次，不再是手掌粗暴的覆盖，而是一种……的冰冷。
我艰难地、极其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灯光闪烁。只能勉强看到陆沉站在行军床边，高大的身影被冷白的光线切割出冷硬的轮廓。他手里拿着一块……深色的、吸饱了冰水的布？
而此刻，那块散发着强烈寒气的湿布，正被他那只带着薄茧的手，隔着布料，稳稳地按压在我滚烫的额头上！
冰水接触滚烫皮肤的瞬间，剧烈的温差刺激再次让我浑身一颤！
“唔……”一声带着痛苦缓解意味的、细微的呻吟从喉咙深处逸出。紧绷的身体因为这持续的冰凉而微微放松了一点点。
陆沉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这细微的变化。他专注地用那块冰凉的湿布按压着我的额头，动作稳定，冰冷的水滴顺着额角滑落，打湿了鬓边的白发和一小片毯子。
额头上的灼烫感在持续的冰冷镇压下，似乎真的缓解了一些。身体内部那闷烧的火焰，也似乎被暂时压制。极度的疲惫感如同退潮般席卷而来，意识再次沉沉下坠。
就在我即将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一种奇异的本能驱使着我。
那只没受伤的手，那只一首无力地垂在身侧、被毯子覆盖的手，在混沌的意识驱使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感……
摸索着，探向了床沿的方向。
指尖，在粗糙的毯子表面颤抖着、笨拙地移动。
然后，极其轻微地、带着点犹豫的试探……
勾住了床边那人垂落的、沾着些许灰尘和机油痕迹的……
作战服衣角。
粗糙的布料纹理摩擦着指尖。那触感冰冷。
我勾住了。
力道很轻，很轻。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做完这一切后，最后一点力气也被抽空。手指无力地虚虚搭在那片衣角上，意识彻底沉入了黑暗的深海。
……
……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刻度。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缓慢地、挣扎着涌起。
首先感受到的，是额头上持续的冰凉。那块湿布似乎被更换过。额头的滚烫感虽然还在，但己经不再像之前那样烧灼灵魂，变得可以忍受。
身体内部的闷烧感也消退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和酸痛。手臂上的伤口依旧一跳一跳地痛着，但那种灼热的感似乎减轻了一些。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冷白闪烁的灯光有些刺眼。我眯着眼，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还是那个冰冷的地下空间。仪器低微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视线下移。
首先看到的，是盖在身上的深灰色军用毯子，带着属于他的气息。
然后，我的目光凝固了。
我的右手……那只没受伤的手……此刻正以一种极其别扭、却又无比清晰的姿势，紧紧地攥着——
一小片深色的、沾着灰尘和机油痕迹的作战服衣角。
布料被我攥得皱巴巴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劈在混沌的脑海里！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脸颊和耳朵尖像是被点燃的汽油桶，“腾”地一下烧得滚烫！滚烫的温度迅速蔓延到脖子和全身！
我……我竟然……在昏迷中……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所有虚弱的意识！比被他强行喂食、比被他看穿偷藏鱼肉、比被他用水冲洗嘴唇……都要羞耻百倍千倍！
这算什么？最赤裸裸的依赖？最卑微的祈求？最彻底的……投降？可恶！
我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
然而，身体太虚弱了。这个剧烈的动作只让我眼前一黑，手臂一阵酸软无力，那只攥着衣角的手，只是微微松开了一点，指尖依旧恋恋不舍地勾着那片粗糙的布料。
更要命的是——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清晰玩味气息的嗤笑，瞬间刺激了我因羞耻而混乱不堪的神经！
声音来自头顶！
我浑身僵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惊恐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循着声音望去。
陆沉不知何时己经转过了椅子，正双臂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那张英俊却毫无表情的脸上，此刻清晰地挂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带着绝对愉悦和兴味的……笑容。
他的目光，慢悠悠地扫过我因为羞耻而涨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的脸颊和耳尖，扫过我那只依旧虚虚勾着他衣角的、微微颤抖的手。
然后，那目光带着戏谑的恶意，缓缓下移，最终落定——
落在我那条不知何时己经从毯子里滑出来、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放松、甚至带着点慵懒意味的姿态，软软地、无意识地搭在他放在行军床沿的……
黑色军靴上。
蓬松的白色尾尖，还极其细微地、惬意地……
蹭了蹭那冰冷的、沾着灰尘的皮革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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