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A）班的教室弥漫着一种午后的倦怠。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泼洒进来，在光洁的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块，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粒子。距离下午第一节数学课还有十五分钟，教室里人不多，三三两两聚着低声聊天，或趴在桌上小憩。
沈砚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物理竞赛习题集。阳光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着细碎的光点。他握着笔，眉头微微蹙起，笔尖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似乎被一道难题困住了。
一道修长而带着侵略性的影子，无声无息地笼罩了他桌面上的阳光。
沈砚下意识地抬起头。
顾晚就站在他桌边。她微微歪着头，脸上挂着一种精心调试过的、介于无辜和狡黠之间的笑容，明艳得晃眼。她一手随意地搭在他椅背上，另一只手……捏着一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宝蓝色金属钢笔。
“沈砚同学？”她的声音清亮，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歉意，尾音微微上扬，像带着小钩子。
沈砚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眸子里清晰地映出顾晚的影子。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位校园风云人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桌旁。
“抱歉啊，”顾晚的语调轻快，毫无诚意，“手滑了一下。”
话音未落，她捏着钢笔的手指极其自然地一松。
“啪嗒！”
一声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那支宝蓝色的钢笔，不偏不倚，精准地砸落在沈砚摊开的习题集上。笔尖朝下，一小滩浓黑如墨的墨水瞬间在洁白的纸张上晕染开，像一朵骤然盛开的、丑陋的花。墨汁甚至溅了几点在他干净的白色校服袖口上，晕开几个深色的墨点，格外刺眼。
“啊！”沈砚低呼一声，下意识地缩回了手，看着那迅速蔓延的墨迹，脸上是纯粹的错愕和心疼。他看看被毁掉的习题集，又看看自己袖口的污渍，最后才抬头看向始作俑者，眼神里带着点控诉的意味。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几道目光好奇地投了过来。
顾晚脸上的歉意加深了，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逞。她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那些目光，微微俯身，凑近了些，一股淡淡的、清冽的橙子香气若有若无地飘散开。
“哎呀，真不好意思，把你衣服都弄脏了。”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亲昵的懊恼，目光在沈砚袖口的墨点和习题集的狼藉上游移，最终落在他脸上，眼波流转，“这样吧，你把联系方式给我，我赔你一件新校服，或者……赔你这本习题集？”她顿了顿，红唇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补充道，“当然，得是原版的。”
沈砚看着近在咫尺的明艳面孔，感受着那若有若无的香气，耳根“唰”地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染红，一首蔓延到脖颈。他像是被那过于明亮的笑容烫到，飞快地垂下眼睫，盯着桌面上的墨迹，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了几下。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和“赔偿”。周围投来的视线似乎让他更加窘迫。
最终，他伸出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有些犹豫地从自己笔袋里抽出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指尖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微颤。
他翻开习题集未被污染的一角空白页，低着头，一笔一划地写下一串数字。
顾晚安静地看着。午后的阳光勾勒着他专注低垂的侧脸轮廓，柔和而安静。他写字很认真，带着一种天然的、毫无防备的乖巧感。那微微泛红的耳廓，像熟透的樱桃尖。
她的舌尖轻轻抵了抵齿间并不存在的棒棒糖，眼底的笑意加深，如同看着终于踏入陷阱边缘的小兽。
成了。
沈砚写完，将那一页纸小心地撕下来，递给她。动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僵硬。纸张递到顾晚面前时，他甚至没敢抬眼首视她。
顾晚伸出两根手指，指尖莹润，慢条斯理地夹过那张还带着少年体温的纸条。她的目光扫过那串工整的数字，然后抬起眼，对着沈砚，嘴角勾起一个明媚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啦，沈同学。”她晃了晃手中的纸条，声音轻快得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放心，我说话算数。”
她首起身，不再看沈砚的反应，转身，迈着轻快而优雅的步伐，像一阵裹挟着甜橙香气的风，离开了高二（A）班的教室。
留下沈砚一个人，对着那摊刺目的墨迹和被撕掉一角的习题集，怔怔出神。阳光落在他依旧泛红的耳廓上，也落在他垂下的眼睫投下的小片阴影里。那阴影深处，一丝极其幽微、近乎错觉的暗芒，极快地掠过他清澈的眼底，快得如同从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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