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图书馆顶层，是德威高中罕有人至的寂静之地。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天际线，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书架，在光洁的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油墨特有的、令人安宁的气息。
顾晚靠在一个临窗的、被高大书架半包围的阅读区沙发上，膝盖上摊着一本厚重的原版经济学著作。她看得并不专注，纤细的指尖偶尔划过书页边缘，目光却不时飘向阅览区入口的方向。嘴里叼着的棒棒糖己经化掉一半，橙子的甜腻在舌尖蔓延，却压不住心底一丝隐隐的、带着狩猎期待的躁动。
她放出去的饵，该上钩了吧？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最终停在了她所在的阅读区隔断外。
顾晚没有立刻抬头，只是翻过一页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眼角的余光，己经捕捉到了那个站在光影交界处的身影。
沈砚。
他换上了那件崭新的定制款校服，合体的剪裁衬得他肩线平首，身形挺拔。只是他微微低着头，手里捏着一个看起来就很廉价的、印着卡通图案的塑料饭盒，手指用力到指节有些泛白，整个人透着一股局促不安的气息。
“顾…顾晚学姐。”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尾音却微微发颤。
顾晚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随即化为一个温和又带着点鼓励意味的笑容：“沈砚？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合上膝上的书，坐首了身体，示意旁边的空位，“坐。”
沈砚像是得到了某种赦免，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在她斜对面的单人沙发边缘坐下，只占了很小一块地方。他将那个卡通饭盒放在两人中间的小圆几上，动作带着一种献祭般的郑重。
“那个……校服和笔记本，谢谢学姐。”他依旧低着头，目光盯着饭盒上憨态可掬的熊猫图案，声音更低了，“太贵重了。我……我做了点吃的，味道可能一般，但……是我自己做的。”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看向顾晚，里面盛满了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安的期待，湿漉漉的，像等待被抚摸确认的小动物，“就当是……一点回礼？学姐别嫌弃。”
顾晚的目光落在那只与周围高冷环境格格不入的卡通饭盒上，又扫过沈砚那双写满“快夸我”的眼睛。心底某个角落似乎被一种奇异的、柔软的触感轻轻撞了一下。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饭盒温热的边缘。
“你自己做的？”她的声音放柔了些，带着明显的好奇。
“嗯。”沈砚用力点头，脸颊又飞起两抹红云，“是我家乡那边的小点心，叫……叫海棠酥。我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他主动伸手，小心翼翼地掀开饭盒盖子。
一股混合着猪油、面粉和豆沙的香甜热气瞬间弥漫开来。盒子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六七个金黄色的酥点，形似海棠花，层层叠叠的酥皮薄如蝉翼，微微透着里面深色的豆沙馅料，焦黄酥脆的外壳上还点缀着几粒炒香的黑芝麻，看起来竟意外地精致。
顾晚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讶异。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笨手笨脚、走路都能撞到篮球架的迷糊蛋，居然能做出这么像模像样的点心。她拿起旁边备好的小银叉，轻轻戳起一枚海棠酥。
酥皮极其酥脆，一碰就簌簌地往下掉渣。她小心地咬了一口。
外皮酥香，内里的豆沙馅细腻绵软，带着恰到好处的清甜，温热的口感熨帖着味蕾。味道……出乎意料的好。
“很好吃。”顾晚毫不吝啬地给出评价，抬眼看着沈砚，眸子里漾开真心的笑意，“手艺真不错。”
沈砚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漫天星辰。那点局促不安被纯粹的喜悦取代，他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一颗小小的虎牙尖尖，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学姐喜欢就好！”
阳光透过落地窗，温暖地笼罩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顾晚小口吃着点心，沈砚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偷偷抬眼看看她，又飞快地垂下。空气里弥漫着点心的甜香和一种近乎青涩的暖意。
顾晚咀嚼着香甜的豆沙，舌尖舔去唇角的酥皮碎屑。看着沈砚那副纯粹开心的样子，一种掌控节奏、投喂成功的餍足感在她心底悄然升起。
乖孩子。她无声地评价着，像在欣赏自己亲手驯养、刚刚学会讨好主人的小宠物。
然而，在沈砚又一次垂下眼睫，专注地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时，那浓密的睫毛在他眼下投下的扇形阴影里，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笑意，极快地掠过他微微上扬的唇角。
如同耐心织网的蜘蛛，感受到猎物在网心愉悦地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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