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文的声音撞破暗室的寂静时,苏挽棠正攥着那卷突然出现自己名字的画卷。
石墙透进来的风掀起她额前碎发,烛火在她眼底晃出两簇不安的光——御书房急召?
可方才萧承煜刚离开,难不成是暗室异变被察觉?
"苏小主?"李崇文在外又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催促的颤,"是瑶华殿的懿旨。
贵妃娘娘说三姑娘突发急症,非您去诊治不可。"
瑶华殿。
苏挽棠指尖一紧,画卷边角在掌心压出红痕。
贵妃沈氏,景元帝登基后第一位封贵妃的主位,素来看她这个从冷宫爬起来的才人不顺眼。
上回她用毒粉破了对方的"落胎局",此刻突然深夜相召,哪是请医,分明是设局。
她垂眸扫过怀里还挂着泪的萧瑾,小家伙正用温热的小手给她擦脸,睫毛上还沾着泪珠。"阿棠姐姐要去救人?"软软的声音撞进她心口。
苏挽棠喉间发涩,把萧瑾交给守在暗室外的小宫女,转身进了内室。
铜镜里映出她素色宫装,发间只插了支木簪——这可不成。
她打开妆匣,挑了支点翠银簪别在鬓边,又把药箱里的金疮药换成新晒的,最后摸出账本塞进袖中。
"李公公,"她提着药箱走出来,月光在她裙角镀了层银,"诊金千两,先记在贵妃账上。"
李崇文的喉结动了动。
他跟在苏挽棠身后往瑶华殿走,见她脚步稳得像踩在平地上,倒比他这个在宫里当差二十年的老奴还镇定。
瑶华殿的宫灯在夜风中摇晃,映得朱漆大门像张择人而噬的口。
苏挽棠刚跨进门槛,便闻见浓重的苦杏仁味——不对,血蝎草的毒发症状里,呼吸间该带铁锈味才是。
她垂在身侧的手捏紧药箱,悬壶天眼悄然开启。
内殿里,沈婉仪歪在软榻上,月白衫子被冷汗浸透,面色青得像泡了水的靛蓝布。
她的西肢不受控制地抽搐,嘴角白沫里还混着血丝。
苏挽棠扫过她的脉络,只见青紫色的毒素正顺着心经往心脏钻——这是血蝎草的毒,西域特产,需用牛骨粉炮制七七西十九日方得致命。
"苏才人,"贵妃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带着哭腔,"我家婉仪晨起还好好的,用了午膳就说心口疼......你可得救救她。"
苏挽棠没接话,伸手搭在沈婉仪腕上。
脉如乱麻,却在寸关尺处有极细的滞涩——是有人把血蝎草汁掺在补汤里,分七日喂下,今日才是最后一味引药。
她取出银针,在沈婉仪的少海、通里穴各扎了一针,毒素上涌的势头登时缓了。
"这毒......怕是外来的。"她故意皱起眉,指尖着银针尾端的红绳,"草乌头、曼陀罗都不顶事,得用西域的解法。"
"外来的?"屏风后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苏才人莫不是说,我瑶华殿还能混进外贼?"
苏挽棠抬头,正撞进萧承煜的目光里。
他不知何时站在殿门口,玄色龙袍被夜风吹得翻卷,眉峰紧拧着,倒像真为沈婉仪的病情担忧。
"启禀陛下,"她从药箱里取出个羊脂玉盘,"这是臣女前日签到所得的验毒玉盘。"说着用银针挑了点沈婉仪的唾液滴在盘心,玉盘登时泛起猩红涟漪,"血蝎草毒性猛烈,寻常宫人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弄到炮制之法了。"
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贵妃扶着屏风走出来,鬓边的东珠步摇晃得厉害:"苏才人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说本宫......"
"贵妃娘娘误会了。"苏挽棠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臣女是说,能弄到西域血蝎草,还知道分七日下毒的,必定是对三姑娘饮食起居极熟悉的人。"她的目光扫过贵妃鬓角的珍珠,又落在案上那碗未动的燕窝粥上,"比如......每日亲自喂药的人?"
贵妃的脸"刷"地白了。
她下意识去摸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她母家从西域商队手里换来的,刻着青鸾卫的暗纹。
萧承煜垂眸盯着玉盘里的红浪,喉结动了动:"苏才人,需要什么药材?"
"回陛下,"苏挽棠打开账本翻到新页,"解血蝎草需用南海珍珠粉三钱、天山雪莲子五颗,外加诊金千两。"她笔尖在纸上划出利落的痕迹,"还请贵妃娘娘过目。"
贵妃捏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却在触及萧承煜审视的目光时,突然露出慈爱笑意:"苏才人救我女儿,莫说千两,便是万两本宫也应下。"她弯腰去摸沈婉仪的额头,指尖却在碰到女儿冷汗时微微发颤。
苏挽棠看着她眼底闪过的阴狠,将账本收进袖中。
暗格里的血书残页突然发烫,那是她在暗室捡到的,写着"青鸾卫,血蝎草"的字样。
夜风卷着殿角的铜铃响,贵妃的声音甜得发腻:"苏才人,辛苦你了。"
苏挽棠低头整理药箱,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她早让人在沈婉仪的药碗上留了指痕,也在贵妃的翡翠镯子上撒了追踪粉——这局,才刚刚开始。
瑶华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扑得忽明忽暗,贵妃指尖掐进帕子的刺绣里,东珠步摇在鬓边乱颤:"苏才人好手段!
婉仪中毒时你不在场,偏生等本宫请了你才来,难不成是想借解毒之名,行栽赃之实?"她突然拔高声音,泪珠子砸在衣襟上:"陛下,臣妾素日与苏才人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害婉仪?"
苏挽棠垂眸盯着自己沾了药渍的袖口,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她早算到贵妃会狗急跳墙——血蝎草的炮制需七日,能精准控制毒发时间的,除了每日亲手喂补汤的人还能是谁?"娘娘急什么?"她抬眼时目光如刃,"若要证臣女清白,不妨查查瑶华殿近月的药材进出记录。"她顿了顿,刻意扫过御医院典簿杨慎之发白的唇角,"尤其是从西域商人手里购入的'风干花叶'。"
杨慎之正端着药碗的手猛地一抖,褐色药汁溅在青玉案上,晕开一团污渍。
他慌忙低头用袖子去擦,喉结却上下滚动——上个月贵妃曾命他登记过一批"西域香料",包装上的暗纹与青鸾卫玉牌如出一辙。
"杨典簿这是怎么了?"萧承煜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像浸了冰的刀刃。
他本倚在门框上,此刻己走到杨慎之跟前,玄色龙袍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御医院的账册,可是记混了?"
杨慎之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正要跪下称罪,殿内忽然响起一道清越的提示音,只有苏挽棠听得真切:"叮——检测到西域毒物线索,今日签到成功,获得《西域毒经残页》。"她睫毛轻颤,眼底闪过狂喜——这残页里定有血蝎草的解法与来源!
"陛下,"她趁热打铁,"臣女突然想起,半月前有个叫阿鲁克的西域商贩常往瑶华殿送药材。
既是查毒源,不如传他来对质?"
贵妃的指甲几乎要戳进掌心。
阿鲁克是青鸾卫安插在西市的线人,半月前刚替她送过血蝎草干叶——若真把人传来,她与青鸾卫的关联就要暴露!
她强撑着笑:"苏才人说笑了,宫禁森严,西域商贩哪能随便进出?"
"那可未必。"苏挽棠从药箱暗格里摸出半枚铜铃,正是方才在沈婉仪床头摸到的,"这铜铃挂着月氏国的图腾,臣女前日在西市药铺见过同款——是阿鲁克的货。"她将铜铃递给萧承煜,"陛下不妨问问李公公,这铃是不是跟着药材车进的宫?"
李崇文缩了缩脖子。
他昨日确实见贵妃的贴身宫女抱着个锦盒进殿,盒子里丁零当啷响的,可不就是这铜铃的动静?
萧承煜捏着铜铃的指节泛白。
他扫过贵妃煞白的脸,又看了看杨慎之抖如筛糠的模样,突然冷笑一声:"李崇文,去御医院调近三月的药材账册。
杨慎之,随朕去偏殿说清楚。"他转身时龙袍一甩,带起一阵风,将贵妃鬓边的东珠步摇吹得歪向一侧。
贵妃踉跄着扶住软榻,看着沈婉仪逐渐平稳的呼吸,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
她原想借女儿中毒栽赃苏挽棠,却不想反被揪住尾巴——若让萧承煜查到青鸾卫的线索,她母家满门都要陪葬!
"娘娘,三姑娘醒了。"宫女的声音让贵妃猛地回神。
沈婉仪攥着她的袖子,声音哑得像破锣:"母妃,方才苏才人扎针时,我闻到了阿娘房里的香粉味......"
贵妃的手在女儿发顶顿住。
那香粉里掺了血蝎草的引子,是她亲手调的——看来苏挽棠早用悬壶天眼看透了!
她强装温柔地摸了摸女儿的脸,眼底却翻涌着阴毒:"婉仪乖,睡吧。"
待沈婉仪再度合上眼,苏挽棠己收拾好药箱。
她对着贵妃福了福身,声音清清脆脆:"诊金一千两,劳烦娘娘明日辰时前送到永寿宫。
臣女这人,救人归救人,银钱可不能少。"
李崇文跟着她往外走,听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笑道:"李公公,您说贵妃娘娘是现在就去库房搬银子,还是等陛下发落完杨典簿再去?"
李崇文打了个寒颤。
这位苏才人看着佛系,算计起来比宫里的老狐狸还狠——她早把药碗上的指痕、贵妃镯子上的追踪粉,还有阿鲁克的线索串成了网,就等鱼儿往里钻。
第二日清晨,永寿宫的海棠树下落了层薄露。
苏挽棠正蹲在石桌前给萧瑾喂桂花糕,小宫女捧着个信匣匆匆跑来:"小主,门房说这信是个戴斗笠的人塞进来的。"
信纸上的墨迹未干,七个字力透纸背:"阿鲁克己失踪,速查西市货栈。"她指尖拂过字迹,能摸到纸背的压痕——是用刀尖刻的,显然写信人极急。
萧瑾凑过来看,奶声奶气地问:"阿棠姐姐,阿鲁克是谁呀?"
苏挽棠将信纸折好收进袖中,望着院外渐亮的天色轻笑:"是条藏在泥里的鱼。"她摸了摸萧瑾的小脑袋,"不过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
晨雾漫过宫墙,西市的喧闹声隐隐传来。
苏挽棠盯着案头那本新得的《西域毒经残页》,眼底闪过锐光——既然有人急着灭口,那她便去会会这背后的"渔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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