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护士见他发愣，忙又关切地问道：“阴小哥，你真没事吧？怎么呆了？”
“没事没事。”袁小满连忙回神，可她脚下没准备好，一不小心就歪坐在了刘周生的病床上。
到底不是自已的身体，控制起来还是不能驾轻就熟，几次都搞得好像小脑不健全似的，袁小满不禁叹了口气。
女护士见状以为他是触景生情的想起了刘周生，跟着一叹：“看来你也是已经知道了。阴小哥，你是个好人，这几天的相处也算是让刘大爷能在临走之前感受点儿陪伴。至于他那个亲儿子，呵呵……千请万请的，跟请美国总统似的，反正就是不来。不过刘大爷这边刚一死，他立马火急火燎的就来了……”
“啥？你说刘大爷的儿子真来了？”袁小满立即抓住了重点，一跳而起。
阴缺也吃惊，也替袁小满高兴：“呦，还真让你给蒙准了，刚才他还真是在来的路上！”
“阴小哥，你这么激动干嘛？你以为他来，是为了啥有良心的事儿？”女护士猜到了袁小满的激动点，眼里一副“太嫩了”的神态。
袁小满诚恳相问：“怎么说？”
“他来，是为了死亡证明！”女护士嘲讽地笑道：“开了死亡证明，刘大爷的那些房产啊、存款啊，才能过户到他儿子的名下。刘大爷反反复复住了这么多年的医院，他儿子还是第一次来的这么积极。”
“你们怎么通知到他的？”袁小满疑声问道。
“一个电话就到了啊。”
“打电话？怎么会？”袁小满有些不知所措，她很怕是因为自已拨错了电话号码而让刘大爷错过了和儿子最后的相见，提着心吊着胆，又小心翼翼地问：“电话号码是哪个？”
“就他儿子在医生那里留的啊。”护士说着还不由地啧啧了两声：“他儿子……怎么说呢？我觉得完全可以用‘不是人’三个字概括。当初他在病患紧急联系人一栏填的手机号码，跟他告诉刘大爷的号码就不一样。还让我们一定得瞒着刘大爷，说他爹特别黏人，喜欢给他打电话，总是耽误他工作。”
“然后你们就真的没告诉刘大爷？”
“当然要告诉啊！这种事情哪里好瞒着？”护士走到刘周生的床头柜前，从花瓶下面取出了一张纸条递了过来：“你看，就是这个号码，我看着他抄下来的。而且他每天都会拿出来看一遍，背一遍。刘大爷年纪大了，别的事情记性不行，但他儿子的电话，甭管是多久之前的，他都能倒背如流。”
“我看看。”袁小满接过纸条，又翻出手机的拨打记录从头对照了一遍，竟然没有一个是相符的。
“刘大爷真的记得这上面的电话吗？”袁小满疑声问道。
“绝对记得。”女护士非常肯定：“刘大爷每天都背，反复背，尤其是这个最新的号码，他说背一遍就好像已经跟儿子通了一次电话了。”
“这样吗……”袁小满看着纸条上的数字，字迹很深，能想象老人在书写时有多么的用力。或许他只要笔力大一些，记忆就会深刻一些。
“诶诶诶，阴小哥，你来看。”护士站在门口招呼道。
袁小满连忙走了过去，循着护士手指的方向，望到了一个西装笔挺、很有派头的年轻男人。
“那个就是刘大爷的儿子，听说还是个公务员呢！”护士口吻嘲讽：“呐呐呐，看吧看吧，这就要走了，看来证明已经开好了。”
“他不去领刘大爷的遗体吗？”袁小满很困惑。
“刘大爷先前就签署了遗体捐赠，说是把遗体留给医学院做解剖研究。”护士苦笑道：“我想啊，他是担心死后还给儿子找麻烦，索性在生前就把自已的身后事处理了。”
“这样啊……”袁小满没话说了。
“行了，你在这里自已弄吧，我先去忙了。”
“嗯……”
袁小满将女护士送了出去，又重新坐回了自已的病床，呆呆地看着刘周生的那张空床位。
阴缺虽然一直没吭声，但他听的很认真。见袁小满恹恹的，轻声问道：“你还好吧？”
“我只是在想刘大爷真的会在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忘记了他儿子的电话号码吗？”
“显然不是啊，他就是故意不打的。”阴缺很肯定。
袁小满立即问：“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简单？想也想出来了啊。”阴缺松了松嗓子，摊开来细细地解释：“刘大爷所拨的这些号码，甭管是真是假，反正全部都是他儿子告诉他的。而这个唯一没有去拨的号码，是他儿子想要对他隐瞒的。你想一想，前面全部都打不通，如果偏偏最后这个他儿子千方百计要隐瞒的号码通了，他要如何再来欺骗自已？”
袁小满细细地品了品这话中的道道，总结道：“你是说刘大爷无法面对儿子根本不想见他的这个事实……所以明明记得号码，却在最后不愿去拨？”
“对啊。”阴缺重重地点了点头，继续说：“就好像刚才那个女护士，你硬说她就是后花园的那个女护工，我如果接受了这个虚假的事情，心里就会舒服许多。有些事情发展到了一定程度，人们想要的已经不是真相了，要的只是自我欺骗带来的一些宽慰。”
“这样啊……”
“对啊。还有最后你假装电话接通，谎称他儿子堵车在路上……你以为刘大爷看不出来？”
阴缺摇了摇头，叹道：“这事儿啊，我知道，你知道，白色鬼和黑无常也知道，而刘大爷……他同样知道。大家不过都在维持着这份虚假的美好，不去戳破，就可以假装这假的就是真的。”
“哎……”袁小满虚脱一般靠在了床上：“都是戏啊。”
阴缺重新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站了起来，最后扫了一眼房间：“这里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了。你休息吧，我带你回家。”
“嗯……”袁小满轻轻地应道。
阴缺走出病房，望向了刘周生儿子刚才身处的地方，不由叹道：“瞧着人模狗样的，却连最起码的人性都没有。你说他活着干什么？还不如直接死了把身体给你，让你独立地活下去。”
“我不要！”袁小满飞快的拒绝。
“干嘛，嫌弃啊？我瞧着他身形还不赖呢！”
“我！不！要！”袁小满嫌弃之心已经飚到了最高值：“这种人对自已的父亲都可以如此绝情，想来心都是坏的！不管长成什么模样，就算是貌若潘安宋玉了，也一样是个恶心人的坯子。让我呆在那种躯壳里，我宁愿灰飞烟灭。”
“哦……”阴缺嘚瑟了起来，“咯咯咯咯”笑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所以你不但是馋我的身子，还贪恋着我的心啊……”
“阴——缺——”
“看看看，怎么又生气了呢？”阴缺学起了袁小满先前埋汰他的腔调：“早上生气，中午生气，晚上还要生气……你是气囊做的吧？”
“阴缺，我看你是想死了！”
“出院喽！”
阴缺哼着小调，背包甩在肩上，悠哉游哉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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