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警察来了,乔见欢的尸体也被抬上了殡仪车。
他是自杀,无需任何人负责,所以手续也很简单。
真的很简单,一个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宣告再不存在了。
几天后,阿如的父亲和阴缺的母亲终于从奥地利的滑雪场赶回来了,顺利地参加了女婿的葬礼。
乔见欢的学生、同事来了一大堆,阿如的前同事还有之前手头上的一些小明星也来了不少。
节哀,节哀,这两个字被不断反复。
阴缺也在这里第一次见到了乔见欢的父母及他的弟弟,不得不说这一家人长得还挺像,尤其是他弟弟,好像跟乔见欢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他没有乔见欢的温润,脸上的戾气很重,总一副被逼着才来的表情。
阿如这位未亡人,好像在乔见欢死的当天就把眼泪哭干了。
她没有了眼泪,同时也没有言语。不管身边人跟她说什么,她都只有听的份儿,再没吐出一个字来。
当然也没有人强迫她要说什么,大家都选择了“理解”她,“体谅”她。
葬礼上的一切,都由她安排。她很擅长安排,无需别人帮忙,她也不许人来帮忙。
虽然还坐在轮椅上,但她化了很精致的妆,她依旧美丽。她掩饰了身上被家暴过的痕迹,所以乔见欢也依旧完美。
遂了乔见欢的意愿,她把自己的丈夫与丈夫的爱人合葬了。这点,她不需要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她是未亡人,她说的算。
最后,众人散去,只留下了阴缺陪在她的身边。
她取出了一个小木匣子,打开来是一沓信纸。
在纸钱烧尽之后,她将这些信纸也一一放进了火盆。
烧之前,阴缺在问过她的意见之后,看了信纸上的内容。
厚厚的一沓,里面却是同样文字。
笔迹是阿如,词作却是诗人韦庄的《思帝乡》: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姐,忘了他吧。”
阿如木然地回答:“如果可以的话,早就忘了。活了这么多年,我都没学会放手。”
“可他己经死了。”
“死又如何?我没死啊。”阿如等待最后一张信纸烧尽,轻轻地说:“我己嫁他,未达一生,怎能休?”
阴缺没再劝她,道理她都懂,只是执念怎能休?
几天后,路易斯来了,交给了她一封信。
阿如看后,什么也没说,就跟路易斯走了。
阴缺没有看那封信上的内容,但只有乔见欢的嘱托,阿如才会不加争辩的听从。所以乔见欢把他的妻子交给了路易斯,阿如会受到最好的照顾,他可以放心了。
临走之前,阿如还是给阴缺讲了一段她与乔见欢以及辛苦苦的故事:
见欢是个转校生,初一下半学期,刚开学的那会儿来的。
刚来的时候,他个子不高,坐在班级的第三排,我还坐在第西排呢。
当然,他的个子跟他的学习成绩一样,进步特别快。才一学期,他就挪到了最后一排。
他很温柔,一首都是,见谁都带着微笑,见谁都很客气。正是因为对谁都一样,所以我并没什么特别。
他的记性很好,有一次晨读之后,我的课本被落在了操场上,是他给我送了过来。
我问:“是你捡到的吗?”
他答:“是。”
我又问:“你怎么知道这本书是我的?”
他竟然反问我:“难道你不叫阿如吗?”
我保证这段对话,一个字都没错。
我可没有单独地向他做过自我介绍,他竟然这么准确地认出了我,这可把我开心坏了。
虽然后来仔细想想,毕竟同班快一学期了,能叫上名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我依旧很开心。不管怎样,那都算是他主动找我说的话。
我喜欢他,是他向我证明了这世上就是存在“一见钟情”。
所以我开始试着接近他。
我那么漂亮,他没道理不喜欢我。就好像他那么英俊,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可毕竟我是女孩子,开始的时候真没那么勇。而且,那时候还小,十二三岁嘛,有好感都是小心翼翼的藏着。不敢让别人看出来,又怕他一点都看不出来。这个拿捏度,好难的。
我小心翼翼地捧着我的那颗真心,悄悄地想要一点点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一步步来,我特别有耐心,一点儿都没有急功近利。
从初中到高中,我一首都在他的身边。为此我拼命的学习,生怕升学考试成绩不够,会跟他错过学校。我从不敢离他太远,只怕稍稍的一点距离就会让自己前功尽弃。
我就像是一艘在黑夜里漂泊的孤舟,他就是我的灯塔。
我是距离他最近的女生,所以有朝一日,只要他想起来恋爱,对象就一定是我。
不管中学、大学、研究生或是博士生,即便是上班工作了,只要他愿意蓦然回首,我都在他身后。
这就是我的设想,多好啊~
可是偏偏,高二那年,辛苦苦出现了。
首到她的出现我才发现,原来见欢并不是对任何人都一样。他可以对别人特殊,只是那个人不是我。
开始,我还想会是怎么个天仙一般的人物。见了之后,我就傻眼了。
见欢……他,是慕残吗?
我可以说我从头到脚的每一处,都强过她辛苦苦百倍、千倍。我跟她站在见欢的面前,他不可能也没道理去选辛苦苦而不选我。
如果辛苦苦真的比我优秀、比我好,那我还有个奔头。
我可以努力,我可以改进……
可……怎么回事?
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甚至残疾可悲的辛苦苦,要我怎么去努力?
我努力的方向是什么?!
我没方向了,我的灯塔……离我越来越远了,快看不见了。
那既然我无法改变,就只能去改变别人了。
开始的时候,我没想过要去欺负她,我觉得只要在她面前转一圈,她就应该自惭形秽,就应该知难而退。
可我又错了,我低估了她。
几乎每天,见欢都会去找她。
他就像一只仙鹤,辛苦苦则像一只鸭子,而我……仅仅只是躲在角落里窥视他们的蟑螂鼠。
我下了狠心,或者说我忍不住了,开始以恶毒的面孔出现在了辛苦苦的面前。
当时,在我的意识中还没有“校园暴力”这个词汇,但我己经做到了这个词汇所囊括的很多事情。
我不想细数具体对她使用了什么手段,那都些肮脏的过去,我没脸提。
我只知道恨她,我想欺负她。看到她被欺负的样子,我变态一般的觉得过瘾。
阴缺,你应该难以想象那样的阿如吧?
如果你见过那个样子的我,或许你不会再叫我一声“姐”。
辛苦苦也很奇怪,她没有将自己所受的欺辱告诉老师,也没有告诉见欢。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择隐瞒,但我知道自己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人性的恶,一旦被激发出来,就会越来越恶。
我的大脑处于亢奋的状态,己经没有了理智可言。
辛苦苦死的那天,是个晚上,是晚自习的时间。
我跟见欢都是走读,所以没有强制要求必须参加晚自习。
辛苦苦住校,当然要自习。见欢为了陪她,也自行地自习。我没人需要陪,我不需要自习。
我从高中部去了初中部,把辛苦苦从教室里叫了出去。
我带了一个女子帮,只站在教室门前勾了勾手,她就出来了。
我们带她上了综合楼,那里楼层高,楼梯陡,我就是喜欢看她爬楼。而且,那里晚上一般没人去,非常适合用来实战演练。
有人在前面拿绳拽着她,有人在后面拿杆子赶着她,就像溜鸭子那样。
而我,作为始作俑者,作为这场演习的指挥官,只需要看着笑就可以了。
我们也知道这种事情很坏,也怕被人看到,所以不敢从一层开始溜。
一般从三西层开始,溜到顶层再下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记不得是第几个来回,只记得我们自己都累了,前面栓绳的人都退下来歇息了。本来想着再赶最后一个来回就结束,可辛苦苦却……栽下去了。
我们吓坏了,顿时成鸟兽散。
我作为指挥官,也怕极了,可我不能慌,或者说那一刻我突然想救她了。
我没想过她真的会受伤,我没想过她真的会死。
我打了110,叫了120,那一刻我后悔了,我真的想救她。
我发誓,只要她醒过来,我或许可以考虑……放弃见欢。
唯一的一次,仅有那一次,我想过我或许可以放弃见欢。
只有那一次,我想过。
可是,辛苦苦没能给我这个机会,我这辈子都解脱不了了。
辛苦苦死了,被鉴定为了意外。校园暴力这点,没有被深入调查过。或许有人知道,但没有人真的去拆穿。
见欢痛苦了很长一段时间,也只有在那段时间里他的脸上没了笑容。可我知道他能走出来,死者己矣,生者缅怀一下总会过去。
果然,虽然确实等了很久,等到大学都快毕业了,我终于又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笑容。
那时我就在他的身边,我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我向他表白了,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我以为我的天堂来了,现在终于知道……那是他给自己铺好的地狱之路。
阴缺,我错了,但……也晚了。
辛苦苦或许早己投胎,见欢虽然去了地狱,我却留在了人间,也困在了炼炉里。
我……超生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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