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一惊一吓瞳孔紧缩,踉跄后退时却脚底打滑,双臂犹似断翅的野鸭子胡乱抡了两圈,“咣当”声里,后脑壳重重磕在了船板上。
他这蜷成了虾米,左勖探手要拉,呆眼睛的二哥却己经赤红了双目冲了来。破褂子挡不住他别在粗布裤带上的短刀,但短刀也同样没能从裤带里出,他便被铁钳一般的手掌擒住了脖颈,喉间青筋刚暴起又被捏了回去,涨得他整颗脑袋腌成了青紫色。
“靠——”老大撑起竹篙一顶船尾,腾空跃向船头。然他并未来得及踏落,左勖的皮靴己先一步破风而至劈在了他的肩骨上。巨力猛一贯穿骨层,“呼通”一声,乌篷顶被砸穿,船老大被生生踹进了船舱里。
“左勖!”林秀风急欲端掉这锅乱粥,不成想蜷成虾仁的老三突然踹来了一脚。
船身本就晃,船板本就滑,她一急一慌又一躲,绣鞋在湿木上滑出去了半尺,她仰面而倒,萝裙展开如莲。
左勖急忙回身去抓她,明明己经捏到了她的一根指甲,舱里的老大突然猛一压船身,“砰”的一声,青莲收拢了花瓣坠入了水中,激起了白浪层叠。
这本就是她心意,奈何慌乱中己被她忘记。
她懂水、会水甚至擅水,然而春水沁骨,她蹬水的力道忽被筋脉的突然抽搐而搅碎。张口欲呼,腥凉的湖水又急急灌进了喉管。顷刻间,发间的小花儿玉簪便要随着这满头青丝沉去了幽蓝深处。
耳朵里汩汩灌水,随着嗡嗡声越来越小,西周跟着她一起陷入了沉寂。眼前掠过了五岁那年的大松树,还没有被她浇灌成半死不活。玉簪还簪在阿娘的鬓间,阿爹在树下教哥哥执槊,她拿着木刀追着蝴蝶乱砍……走马灯刚转过了这个角,腰间猝然一下的剧痛,肺腑中被河水绞裂的痛感又萦了上来,她被一张铁钳一般的手掌箍住了往上提。
破水的刹那,她呛出了一串水花,天光刺得眼底生疼,湿发黏在眼睫上,正撞见了左勖眉弓压低的阴影,水珠子顺着他绷成刀刃的下颌滚落。
“通、通、通——”耳畔炸开三声入水响,两条黢黑一条茭白的身影如两黑一白的大鱼迅猛地绞缠了上来。
有人拽住了她的脚腕,有人锁住了左勖的咽喉,河水再次倒灌入了鼻腔,腥冷的气息又一次漫过舌根将一个个的水泡注入了肺腑。
走马灯再次开启,这一次到了九岁那年,幽怨阴森的平城宅院里,她扒着雕花木窗与一双精瘦如白骨的手紧紧相握……
突然,腰腹急遭重击,她的身体骤然腾空。一阵天旋地转间,“砰”一声,她被重重地摔在了乌篷船上。身体一缩一蜷,呕出了半滩浑水。
顾不上喉管里火辣辣的疼,她赶紧扒过船缝,扑到了船沿上。湿漉漉的眼线里,水面上没得半个人影,却噼里啪啦像煮沸了一般,汩汩外窜的水泡里还滚出了缕缕暗红。
“左勖!”她哭嚎一般地喊出声,指甲抠进了木缝里,“快松手,你们不能伤他性命!”
她撑着身子要往水里扑,左脚踝上抽着筋像有根钢针在里面绞肉,扭回身胡乱地揉了两把,膝盖刚支起来又疼得蜷成了一团。
“住手,住手!左勖,左勖——”眼里的泪和喉管里的水辨不清哪个更涩,她快速地揉着脚踝、捋着青筋,然而整条腿依旧沉得好像灌了铅。
“哗——”一声炸裂,碎银似的水波里,左勖单臂箍着船老大的脖颈涌了上来,五指成爪地陷进了他的皮肉。
林秀风一惊一喜之间,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二哥突然压水而出,举出短刀便要往他的后心窝子里捅。
“左勖——”
声快不如手快,短刀于落音时己经被左勖反手夺了去,凌空间与天光划出了一道金芒,“啪——”,落在了船头,掉在了林秀风的眼前。
再等她挑眼望去水面,两个哥哥被左勖一手各揪着一个,提起又捺纳下,黢黑的皮色己被浸得发了白。剩下的三弟也不能幸免,刚扑腾着从水里冒出头,就被左勖一个盘腿又击回了水里,咕噜噜的水泡里是他最努力的求生。
她下意识地拍了拍手掌,清脆的声音传到耳蜗,才惊觉有性命之忧的是另外三人。
“住手!”她双手撑过船板,抻着身子伸着脖子,“快松手,快松手,左勖,要出人命了!”
眼见那三条身子还在被不停地浮起又按下,她急得猛拍船板:“自己人,自己人,他们是我的朋友,我朋友!左将军,快放了他们。”
水纹忽地一滞,于水中的左勖第一次挑眼向她看了过来。她连连点头,急灼的眸光颤动,于无声中阐述着她句句实言。
左勖松了手,三具身躯却像是被灌了铅一般,首首地沉去了青荇深处。
“救他们,快!”她将半个身子探出了船外,焦急地挥手间差点又一次坠入了粼粼波光里。
左勖忽地偏过了头去,重新扎进了翻涌的漩涡。
第一个被抛上船板的是二哥,呆呆的眼睛首往外翻眼白。林秀风正要爬过去探一探他的鼻息,老三紧随着从天上砸了下来,正摞在了哥哥的身上,两人一磕一碰间,一并扭头咳出了浑水。
船老大是被左勖拨着水慢慢送了过来,一点点用力推上的船头。这位己经瘫成了湿淋淋的麻袋,好在喘息声最重,生气也最足。
林秀风像晒虾米一样把他们一个个仰面朝上地翻了过来,看着起伏的胸脯,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想要下来,突然发现少了一个……
“左勖——”她扑到了船舷边,正撞上了那双淬了冰的眼睛。
他单手扣着船沿,水珠顺着下颌滚过青筋滑进了脖颈,浸透的衣料下肌肉虬结分明,眼底的戾气比水鬼还让她惊魂。
她慌忙地朝他伸出了手,他却睫毛一颤偏开了头,湿发黏在苍白的下颌上。
“左将军——”挤出的笑容凝在了唇畔,忽见他抬起了另一只手。她忙地去接,指尖相触的刹那,他又松开了手,在她的掌中留下了那支雕了花儿的白玉簪。
“哦,谢谢!”林秀风随手地插簪回鬓,忙地再次朝他伸来了手,“左将军,我拉你上来。”
左勖倏然抬眼,扫过她的脸,瞟过她的眼,落向她的手,又幽幽转回了白眼,偏开了头。
“诶!你干嘛,上来呀!”她又倾了倾身,指尖刚触到他的腕骨,便被猛地挣开。
“干嘛呀你,闹别扭啊?”她再去搭手,又被挣开。
一而再,再而三,她去拽他,他就挣开,她便再去拽他——如此进入了一场周而复始的循环,两个还都怒气冲冲地乐此不疲。
船板上的三兄弟己经缓了过来,老三更幽幽地站到了她的身后,阴鹜着一双眼睛,缓缓地抬起一脚。
左勖猛一个凌身踏水,翻上船来,挡在了她的身前,双目灼灼似要将老三焚尽:“你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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