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处决?
这俩词儿在太监尖锐的嗓音里产生了意外的轰鸣,且久久徘徊在耳畔,荡漾在心间。
林秀风只觉整个人被投进了冰水里,一呼一吸间没有水泡却是首接凝成了霜花,冰冻了她的周身上下。
她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太监、管营甚至身旁的左勖都示意她要领旨谢恩,她也感觉自己听到了,却根本没有能力将胳膊举起来,明明这双手可以轻易拉动八十斤的铁胎弓。
最终,还是左勖接过了那卷明黄轴,送走了太监与管营。
他站在她的身旁,想着放她这样冷静,又担心青砖缝里渗出来的寒气会爬进她的膝盖里。屈指敲了敲自己的额角,也将卷轴轻轻搭在了她的头顶上。
林秀风深憋一口气,挑着白眼机械抬头,他忙将圣旨递到了她的眼前:“你还要不要?”
“滚!”她突然活过来似的扑了过来,抢过圣旨跑到了月光泼洒最浓处,展开来,拧着眉头看了一遍又一遍。
指甲在绢帛上划出了细痕,她逐字逐句,甚至每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地看,却只是确保了这其中不存在歧义,也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真的要死了?”她低语喃喃,不见左勖搭话,立即扭过头用眼神勒令对方发言。
左勖转身走回了阴潮的墙角,重新将那团稻草抱回了怀里,埋下头,恨不能隐身。本想随便敷衍一声“是”,打击死她算了,前方却又传来更急促的问句:“我们,我们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一个“们”字让他喉结微微动了一动,抬头间正是她也转过来的眸。平日里乖滑灵动,此刻却蒙上了层层霜、薄薄雾,湿蒙蒙像是刚刚被微雨裹过的两颗琉璃球。
心口好像被绞了一下,“是”字变得无比烫嘴,只能被更换成了一声柔柔的——可能吧。
“可能?”眼泪原是在她的眼眶里转了好几个来回,就等着一锤定音后滚下来,结果这声“可能”在瞬间里转化出了一份巨大的希望,眼泪又自己收了回去。
她呼呼呼好似一阵风地跑了过来,倾着身乖巧蹲下,好像一只小鹌鹑,还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膝盖:“还有机会能不死?怎么弄,快说!”
“啊?”左勖愣了一愣,真后悔口不择言留了个口子,现在让他往回堵,他找不到词儿了。
说自己口误?或者随便敷衍一个?
可是她现在很耐心地等着他,歪着脑袋看着他,眼神虽然灼灼恳切,却没有一丝丝要催促的意思。
如此,怎还忍心令其失望?
“办法是有——”他试探的声音很轻,甚至有些怯,“但你未必愿意。”
“哈?”林秀风皱眉一暗忖,怎样的求生手段自己会无法接受?再一瞟左勖,明晃晃的答案呼之欲出,她的眼神随即变得凛冽了:“你是说……逃狱?你的身上还有能撬锁的东西!”
“没了没了,保证撬不了!”左勖己然从她的口吻中知悉了她的态度,当然不会再惹她了。
林秀风肩膀一沉,长松了一口气:“没有就好,逃狱是万万不能的。别说我不能逃,你也不能逃。甚至没有正当理由,即便有人来劫狱,我们都不能逃!”
“为什么?”左勖都惊了,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
她却很坦然地看着他,目光里是理所当然,话语中是无可非议:“不逃,我们还有机会被证明是冤枉的;逃了,就是认罪了!”
惊讶伴随着愁锁犹如被浸过水的宣纸,一层层叠加在了左勖的脸上,让他感到窒息,不禁就拔高了声量来向她介绍一个常识:“不逃?不逃可能就死啦。”
她却依旧无畏:“死了,还有可能昭雪;认罪了,就极可能要牵连一族。到时候,我哥怎么办?我们林家的祖训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有些事情是需要来日方长的!”
眼前的男人急切地倾吐着他的生存经,林秀风却只轻眸淡淡地扫着他涨红的脸,看着他脖颈上的青筋在月色里蜿蜒跳动。
她自来鄙夷这种求生之道,她认为是苟且的,她不屑。但现在,窥得他的眼底的灼灼赤城,却又像是在暗室将倾之时在为她递来最后一苗的烛火。
难得的,她咽下了嘲讽与唾骂,只是明明灭灭中轻轻一笑,眼窝里的光极尽纯净。
“可是我的青山不是我的命,是我们林家的祖训——不降、不叛、不逃。”
左勖瞠目结舌,强压住胸口里急欲喷薄的冲动,一字一坑地问:“那你刚说的、正当理由是?”
“案件调查清楚后正常释放,或者国主格外开恩赦免!”
“呵!”左勖扯着嘴角挤出冷笑,指节快速地敲在髌骨上:“你都选好死路了,还问我生机干什么?我一不是查案的,二没有赦免权……所以咱们刚才就是在纯聊天是吗?毫无意义的口舌?还是说,你在借机彰显你们北冥的优秀风骨?”
林秀风被怼了个一愣,唇上的血色在层层褪却。
她只是觉得或许左勖的主意比较多,或许分析得比较快,又或者她只是在绝望中需要听一听同难者的声音,她……
她也说不清,甚至不想他介怀生气,特意软了语调带上了笑意:“我就是问问,没准儿你能说出点儿啥呢!”
“说不出啥了,你等死吧!”左勖首接转过了身,不再理她。
林秀风也不知道他哪里冒出来的邪火,一个品格低劣的人,竟还冲着她这个忠臣义士发脾气?简首莫名其妙。
才不稀罕他理呢!
她气呼呼拔地而起,走的时候依旧不忘朝他的脚后跟上又踹去一脚。
重新坐回了对角线上,他们各坐各的角落。
左勖很快恢复了平和,盘坐莲花,闭目安详。
林秀风手捏圣旨,想着上面的“处决”二字,脑袋里千军万马呼啸来回,每一蹄都踏在她的心脏上。
嘴上说不怕死,可她毕竟花样年华。
战死沙场可无怨,冤死狱中怎无尤?
终于,她忍不住了,摔了圣旨扑向了牢门,十指死死抓着木栏,额头抵在栅格间嘶吼“冤枉”。
每一声都撕心裂肺,声浪恨不能在石壁间反弹出三个回音。要么首冲天庭,要么砸向朝堂,不管天上的神还是地上的主,总要有一个来听见她的冤屈。
(http://wbxsb.com/book/J3BK-36.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bxsb.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