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姑娘，你此话怎讲？”他喉间滚动，随声颤抖。
林秀风轻一冷哼，话语伴着冷笑变了调地挤出喉咙：“既是求我，叫声‘娘’来听听！”
“娘！”
此一声，清脆入耳，令人作呕感却比二皇子先前所有的污言秽语更盛了百倍。
浓烈的鄙夷之情从心窝里首涌而上，险些呛到了秀风的鼻子。
若能松开手，恨没有猛抽他一个耳光；若他不是左勖，恨与他费了这般多的口舌。
“叫的确实好听！”林秀风强忍着厌恶向左勖更碾近了一步，就是要让他看清自己眼中的不屑：“可惜你是头虎！待等爪子一松，死的就是我了！”
“我只求活！”他的喉结在染血的领口滚动，唇上的血半己凝涸半有新色，“姑娘既愿成全，我又何苦再度涉险？试想多少人想要我，而我却独在你的手中！若是个死的，谁又能证明你不是在路上白捡的便宜？”
箭支在血肉中窸窸窣窣的摩擦，她是心动了？
左勖的额角迸出了冷汗，喘息间却带着蛊惑的热气：“我再教你一个好的！再烈的虎，捆住了就是猫！你若有心情，它甚至可以被用作看门犬！左某愿意自缚双手，任你擒拿。”
“当真？”
“自是当真！”
他引着林秀风的目光向小红马的鞍下瞥去了一眼，半截麻绳正从皮扣缝隙里探出头。
这一下电光火石间的分神，左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右手忽地抬起。
“你干嘛！”林秀风旋身错步，握着箭杆的五指骤然收紧。
箭镞在血肉中撕出了三寸，“啊——”的一声，一口新涌上来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左勖的齿关。
“秀、秀姑娘……”他喘着气却也笑出了声，弯曲的三根手指在秀风眼前簌簌发颤，“我只是想趁着手还没有被捆上之前，给你起个誓言！”
“起什么誓？”
“我左勖，现对天立誓，现自请被俘，绝不反抗！若得林姑娘成全，一生一世，不伤她分毫！”
“想伤我？也得有本事！”
林秀风哼一冷笑，左手仍攥着箭尾，眼尾斜斜地挑来两簇灼光，一寸寸燎过左勖的下颌。
左勖展眉回以微笑，秀风趁得机会立即折腰探出右手，从马鞍下扯出了那盘麻绳。
“好厉害。”他唇角微扬，溢美之词薄如纸。刚要伸手来接绳，秀风突然将麻绳又攥去了身后。
绳子也可是鞭子，怎知不是个好兵器？
左勖看懂了她的迟疑，正欲再发誓言，秀风突然清叱一声——枣儿！
一旁的小红马应声昂首一声嘶，满口白森森的大板牙“咔”地咬住了左勖背上的箭杆。
左勖浑身的肌肉骤然绷紧，他能感觉到马匹温热的鼻息重重地喷打着后颈，箭杆随着咀嚼轻微晃动，箭镞似乎正在他的心肺间畅快游走。
“喂，这畜生……”
“别叫它畜生！它不怕死也没求过饶，更加没有叫过我‘娘’！”林秀风抿嘴忍住了笑，抖开麻绳，缠上了左勖的两腕，“它堂堂正正叫枣儿。”
“好！枣儿——”左勖绷紧着脊背，牙齿在下嘴唇上又磨出了生血，“它会不会——”
“嘘！”林秀风的食指压在了唇上，眼波儿轻轻一送，“我想起来了！枣儿是不怕死，但三年前训它的时候，赶上个狗腿子来给我哥送礼！撵了两回不走，就在他喊出第三声‘将军’的时候，枣儿咬碎了他的喉管！”她忽地扭过头，发梢扫过左勖渗血的锁骨，“是吧，枣儿？”
小红马立即打了个响鼻，箭杆猛地被后扯出了半寸。
剧痛炸开的瞬间，左勖忙喊出一声：“我知道了，我闭嘴！”
“这就对了嘛！”林秀风唇角颤颤强压住笑，指尖翻飞着将麻绳在他的腕间又绕了三匝，绳结狠狠收紧，非要这麻绳与皮肉严丝合缝，“左将军叱咤沙场，威名赫赫，若死于了畜生齿间，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它叫枣儿！”左勖脱口纠正，又瞬然闭嘴。
“噗——”林秀风急忙抿住了嘴，压住了眉头却压不住眼尾的涟漪，轻拍了一下他腕子间层层叠加的粗麻绳：“好啦！”
话音一落，小红马轻轻松了口。左勖感觉后背上的千钧之力骤然散去，虽仍有灼痛击髓，倒也让他终得以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去了腕子上的粗绳索，眉头又锁了上去。
万没想到这捆绳子竟有这么长，能盘出了数十道绳结足有三指厚，层层交叠间从指头到整条小臂都被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试着微微蜷一下指尖，麻绳犹似紧箍，勒得他的指节万难能动得了分毫。粗粝的麻纹还硌得皮肉生疼，好像是端给了他一整盆的虬蛇，一动就受噬咬。
“太吧？”
“缚虎焉能不紧？”
话音将落，小红马突然昂首嘶鸣，大宛马更腾空尥起蹶子，踏得碎石迸溅。
林秀风正当疑惑间，破空声擦着耳畔掠过，左勖突然猛一用肩头撞开了她。
“咻”的一声，三棱箭镞堪堪钉入了她方才所站之处，箭尾上的白翎犹在簌簌震颤。
她还待反应，踉跄间己被左勖扑倒在地，数十支箭矢化作流萤，将阳光劈成了碎片钉在了他们二人身侧。其中更有一支，无比精准地钉进了林秀风食指与中指的缝隙之间，虽只是擦破了皮，却也滚出了一股浓浓的金属嗜血的气味。
林秀风猛抬头望去，山谷阴影里，七八余骑无声浮现。鳞甲泛着幽蓝冷光，正是南诏军的装束。
“你果然在使诈！”她从后腰又抽出了一把短刀，寒光凛冽正要再去抹向左勖的咽喉。
左勖双手不得抵御，只得急急退步，滚身躲闪。
他撞到了崖壁下的大青石，一下狠心，将箭杆戳进了石缝中，背脊猛然弓起，“啪”一声，箭杆被生生撞断，三棱箭镞又往肺叶深处没入了半寸。
“咳——”一股腥血冲破了喉咙喷出了口，林秀风迎面一躲，却仍有一滴溅在了她眉间。
“你、你怎么会这么蠢？看不出他们是来杀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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