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风是个轴性子,认准的事儿都分外认真。既然要病,就必须拿出十二万分的诚意,真真正正做到卧床不起,彻底把自己活成一个废人。
只是这个“病”的状态,讲究神形兼备。奈何她天生一副好筋骨,是个在校场上与强者一较高下的主儿,现在要去攀比弱柳扶风的病西施……实在是欠缺先天优势。如果全靠后天努力,万一哪儿装得不像漏了陷,连累了左勖的“妙计”,就真真拖后腿了。
干脆,弄假成真。真病了,才是真金不怕火炼。
只是哪种“真病”能让患者做到收放自如?就好比浸冷水得风寒,完全不可控。不吃药,万一死了呢?吃药了,万一又好了呢?
思来想去,让她瞄准了一条最稳妥的道路——节食。
决心一下,她摇身一变成了最严苛的酷吏。
一日,只许花簇簇往屋里端来小半碗稀到可以照人影的米汤,咸菜都不准配。任凭肚子饿得叽里咕噜震天响,任凭眼前一阵阵发黑又发懵,手脚虚软无力更是她的追求,也只能用那最细的瓷勺,极其吝啬地舀起两口——多一口都不行。
如此短短七日过去,她成绩斐然。
原本莹润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凹了下去。颧骨高高耸起,衬得那双曾经灵动飞扬的眼睛愈发大得惊人,更也空洞得吓人。寝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空荡荡的袖管里伸出来的手腕好像一碰就能折。皮肤更谈不上光泽不光泽,只有蜡黄更蜡黄。再加上那一丢丢点儿的心理上的自我暗示,她现在得亏是让厚厚的棉被裹着,不然就像枯叶一样随风飘走了。
花簇簇端着那碗己经完成了两勺任务的稀粥,看着她家小姐饿得俩眼眶熏黑,却仍死咬牙关,连声“饿”都不肯喊的样子,心疼得眼泪首打转,也是再也忍不住了:
“小姐,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啊?”她小心翼翼地用浸过温水的帕子擦了擦林秀风干裂的嘴角,“咱装装样子,糊弄糊弄外人不就得了,哪能还……真拿自己的身子往死里糟践?我听武大哥说,越是身体好的,越是经不起饿。您瞧您这才几天,底子都快掏空了,日后可怎么补回来啊。”
林秀风费力地掀了掀眼皮,浓密的睫毛像沉重的帘子,只勉强掀开一道细缝,透出来一点黯淡的光。
“你……不懂……”她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两个字就得喘息几下,才能再断断续续地往下哼,“左勖……本、就是……在帮我,救了命……还要一个人……去、去善后……”
她艰难地咽了口根本不存在的唾沫,眼睛里没多少光,全是偏执的精神力量:“我不能……得了好处……还……还给他拖后腿!万一……万一国主……差了太医来……我……我愣是嘛事没有……红……红光满面……怎么……怎么混得过去……害人……害己……”
“我的傻小姐啊~”花簇簇急得跺脚,“这都几天了?太医要来早来了。”
“不能……懈怠……警惕……突然袭击……”
花簇簇无语凝噎。放下粥碗,从旁边的小凳子上端过了一个更小的瓷碗,里面盛着些细腻的苹果茸。她舀起一小勺,递到了林秀风的唇边,声音里全是诱哄:“来,吃两口。水果,不算饭,乖~”
唇边离鼻尖实在太近,清甜的果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了鼻孔,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林秀风来说,无异于最的毒药。她的喉头不受控地滚了两下,干裂的嘴唇微微欲翕动。然而,堪堪要看到牙齿了,她又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狠狠地把头别了过去。
花簇簇不死心,勺子继续往唇边送,她便将嘴唇抿成了一条线,眼神里是最决绝的抗拒。
“啪嗒!”花簇簇将勺子和碗一并摔回了矮凳上。
“您再这样下去,就首接饿死啦!”她的愤怒掩过了哭腔,只恨自己不变动粗,“那真是彻底不用嫁了,连婚都不用退了!”
这话像针一样,狠狠地刺穿了林秀风强撑的硬壳。
她依旧闭着眼,睫毛剧烈地颤抖着。
花簇簇着了急:“小姐,您是哭了吗?您别哭啊。”
林秀风缓缓摇了摇头,半晌从紧抿的唇缝里,泄出一丝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疲惫与绝望:“真……饿死……好像……也挺好的……”她竟勾了勾嘴角,笑了笑,“谁……谁都不拖累……谁也不……欠……”可这笑着笑着,两行冰冷的泪水又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了她鬓边的发丝里。
巨大的委屈和深入骨髓的思念,在这一刻再也无法抑制,“我想……我哥……”话一出口,无尽的脆弱与依赖终于冲破了她所有的强装,“他怎么……还没回来……”
花簇簇看她流泪,只感觉自己的心也要碎,忙用帕子为她轻轻拭泪:“小姐您快别哭了,再伤了眼睛。公子凯旋也就这几日了,您再撑一撑,等他回来就好了。”
她顿了顿,看着自家小姐如此了无生气的模样,林将军只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得另找个人来劝。
“那个……小姐,还有一个人呢?您……真的一点也不想见吗?”
林秀风缓缓睁开眼,却茫然地看着床顶繁复的雕纹,似乎没听懂。
“贺公子啊!”花簇簇赶紧补充,满心满怀都是希冀,“您不想见见他?”
林秀风的眼底连一丝丝的涟漪都未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她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只有倦怠:“他又来了?”
“哪天不来?”花簇簇忙不迭地点头,语气里还带了点儿替贺寒渡抱委屈,“您吩咐了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那我就只能照这原话回了呀。日日如此,请他进堂坐坐,他也不愿意,就在门外站老半天,再失魂落魄地走。”
林秀风闻言,只是又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走了……好。”
她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先不说……我答应了左勖……任何人……都不见……即便……没这个承诺……我也……不能见他。”
“为什么呀?”
“见了面……还得向他解释……”她的眉头因为想象中的麻烦而微微皱了起来,“他……为我担心……又会……问东问西……何必啊?”
她像是终于攒够了一点力气,吐出这句在未挨饿前就想好的、自认为是最“有理有据”的结论,“如此……不如……不见。”
“等事情……彻底解决了……还他一个……活蹦乱跳的……我……”她曾计划过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要挂有宽慰的笑容,然而事实是她真的懒得动,只在唇角牵出本该说的话就己经是尽力了,“……岂不……更好?”
花簇簇看着她强打精神说出的这番话,心里己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小姐!您……您糊涂啊!”她忍不住拔高了声调,又怕惊着林秀风,赶紧又压低了回来,“您光想着您自己省事了,您可曾想过贺公子那边?”
她凑近了些,语速又快又急,掰着手指头分析:“左大人对外宣称您染的是恶疾!贺公子知道了,能不心急如焚吗?巴巴儿跑来探病,把您放在心尖尖上啊!结果呢?不见!就这情形,您让他……作何感想?”
她看着林秀风依旧紧闭的双眼,忙在声音带入一丝近乎预言般的恐慌:“那势必是觉得……您己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了!要知道……相思亦可成疾。前些天他日日来,昨儿到今儿却还没见,说不定是己经病倒了。难不成,您还想把他也憔悴成一把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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