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儿,刺鼻得很,似乎是在奋力掩盖血腥气,但关小棠还是觉得闻得很清楚。
她坐在长椅上,脑海里交替闪现着金丽丽的小腹、原谌的手掌、还有那个疯女人怨毒的眼睛……每一个都好像带着血红。甚至抢救室大门上方的红灯,也是红色。怎么她的世界,都是鲜血淋漓?
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关小棠身边的保镖迎了过去——
熊鹰蟾来了。
他穿着深色的大衣,步履如风,脸色阴得可怕,眼神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但当他的目光锁定在长椅上的关小棠时,这股风暴又在顷刻间被压了下来,换上了极致的关切。
他几步跨到了关小棠的面前,在她身边坐下,不待她反应,便不由分说地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中。他的手臂箍得很紧,力道大得几乎让关小棠喘不过气,仿佛是因为失而复得才会恨不得将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
“小棠!小棠!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知道吗?你吓死叔叔了!”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句都在一遍遍地重复,仿佛是在确认。
他的怀抱稍稍松了松,捧起了关小棠的脸,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后怕与审视,仔细地在她脸上逡巡:“吓着了没?有没有受伤?告诉叔叔!”
关小棠僵硬地摇了摇头,有些呆:“我……我没事,我没事!就是……就是金丽丽她……”
她试图转身指一指身后的抢救室,却再次被熊鹰蟾按进了怀里:“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他的大手在她背上用力地抚摸着,好像他安抚的幼兽不仅仅是怀里的这个,还有他心里的那个:“没事了,没事了,有叔叔在。这俩保镖都是废物!连个人都护不住!回头我全换了!保证,保证不会让我的小棠再经历这种危险!绝对不会!”
他在斩钉截铁,他在不容置疑。
但是关小棠靠在他怀里,清楚地听着他的心跳,那跟他的话语一样很给力,但实在太沉稳了。
她听着他说着要如何如何加强安保、如何如何确保她的安全,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终于,她忍不住了,抬起头,看着熊鹰蟾近在咫尺、充满了关切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叔叔……你知道……是什么人要杀金丽丽吗?那个疯女人……”
“不知道!海城总是有那么些疯子!”熊鹰蟾的目光终于瞥向了抢救室的大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交给警察去查吧,这些不该我们去费心!”
他垂回眼,又安抚性地用拇指擦去了关小棠眼角未干的泪痕:“你就更不必担心了,因为你还有叔叔!小棠,千万不要因为保镖们一次的疏忽,就怀疑叔叔的能力,好不好?叔叔一定保你平平安安,叔叔一定让你快快乐乐!”
关小棠看着他,但或许是镜片的遮挡,她看不清他的眼睛就像她也看不清他的内心:“我这回也很平安……”
“那就好!”熊鹰蟾再次将她埋回了怀里,大手在她的后背上己经没有那么用力了,而变成了轻缓的安抚:“不然,叔叔不会放过……任何人!”
关小棠想……自己现在是该感动吧?
他好像没那么担心金丽丽的安危,如果这不是发生在医院里,金丽丽不是躺在抢救室,她或许都会窃喜很久,但现在并没有。
她想说:我见过那个疯女人!就在公馆门口!她追着你的车喊你的名字!
但话到嘴边,也不想说了,他似乎也不在意。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满脸疲倦地走了出来。
熊鹰蟾立刻松开了关小棠,迎了上去:“医生,怎么样?”
关小棠也紧张地站起来。
医生摘下口罩,松了口气:“熊先生,幸不辱命,金小姐己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那一刀离重要脏器很近,虽没造成致命损伤,但金小姐失血过多,还很虚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好恢复。”
“好!谢谢医生,辛苦了!”熊鹰蟾的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和稳重,握了握医生的手。
医生点点头离开,护士很快将昏迷中的金丽丽推了出来,送往了特护病房。
熊鹰蟾看着推车走远,转回身,重新走到关小棠的面前,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小棠啊,丽丽没事儿了,我在这儿陪陪她。让阿强先送你回去,你好好睡一觉,压压惊。”
商量的口吻,却是通知。
关小棠习惯了,况且她也没怎么想留。
“……好。”
关小棠跟着阿强离开了医院,车窗外,海城的霓虹依旧璀璨,但她己经麻木了,再不会有什么欣喜。相比较所有,她现在只想知道那个疯女人……到底是谁?
回到迷宫般的公馆,看着摆设一样的佣人,她能向谁打听?
回到房间,洗了个热水澡,血腥气没了,空虚感便趁机萦上了心头。
她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苍白的脸,脑海里竟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原谌?
对啊,他怎么样了?!
她坐不住了,赶紧冲到了楼下客厅,抓起电话,再次拨通了闸北分局的号码。
“喂?闸北分局!”还是那个略显慵懒的声音。
“我找原谌!”关小棠急切地说。
“哦,是您啊!”对方显然是听出了她的声音,“原公子啊?他……己经被我们的原大局长亲自押回家了!”
“他怎么样?”
“挺好!就是脸有点儿黑!开始还想犟嘴呢,被他爹一个眼神就给瞪蔫了!哈哈!”
听到原谌被押回家了,关小棠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她连忙问:“那……能把原局长家的电话给我吗?”
对方很爽快地报了个号码。
关小棠记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一个温婉柔和的中年女声接了起来:“喂?您好!原宅,请问哪位?”
“诶,您好您好,原局长家是吧?我……我找原谌。”关小棠有些紧张,己经注意在礼貌平静。
“哦?找原谌?你是?”原母的声音带着好奇。
“我是关小棠,是……是……熊……”
“关小棠?!关小姐吗?”原母的声音瞬间变得热情洋溢,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哎呀!是你呀!谢谢你关心我们家原谌!鸿升跟我说了,今天多亏了你提醒!你等等啊!我马上叫他!原谌!原谌!快下来!关小姐电话找你!”
关小棠握着话筒,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脚步声,接着是原谌明显不情不愿的别扭声:“喂?干嘛?”
这声音是很不爽,但中气十足,关小棠彻底松了口气,至少人没事。
“我、我关小棠!”
“知道,说事儿!”
“你……你手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没伤到骨头啊,神经之类的吧?”
“手?哼!”原谌的声音立刻变得更加不爽,“废了!以后端不了枪抓不了贼,只能端茶倒水了!满意不?”
“什么?!”关小棠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心被猛地揪紧,“真的假的?哪个大夫这么说?怎么会这样……他……他肯定有问题!他能力有问题!我……我们换个大夫再问问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原谌有些别扭的声音:“哎呀,假的!骗你玩儿的!就缝了几针,没伤到筋、没伤到骨、神经也完好,我死不了!你真当我是纸糊的?”
“真的吗?”关小棠感觉自己现在挺虚弱。
“假的!”
“啊?真的假的?”
“噗……”电话那头传来原谌没憋住的一声嗤笑,随即又“哎呦”了一声,远离了话筒:“妈!您掐我干什么?!”
很快,声音又拉近了回来,只是他似乎更气了:“我说关大小姐!你没事给我爸打什么小报告?!现在好了!老头子首接给我下了禁足令!别说跟案子了,现在连警察局的大门都不让我进了!那个疯婆子刚审到一半!被别人接手了!都怪你!”
关小棠被他吼得一愣,还没来得及解释,电话那头就传来原母清晰而严厉的训斥:“原谌!你怎么跟关小姐说话呢?!人家姑娘是关心你!你什么态度?!手伤了嘴也坏了?!”
“妈!我是伤员!伤员!您怎么跟我说话呢?就不怕我急火攻心,伤势加重?回头哭的还不是您!”原谌对着电话外大声反驳,语气虽然还是冲,但明显带着点对母亲撒娇耍赖。
关小棠甚至能听到电话那头原母被气笑的声音:“你个混小子!少给我贫嘴!好好跟关小姐说话!”
听着电话那头母子间充满烟火气的拌嘴和笑声,关小棠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温暖,嘈杂,却充满了生机勃勃的爱意。
她也想起了她的母亲。虽然蓝玉珠很少有这么欢快的笑声,但母亲终归是母亲,是别人触及不到的内心最深处的依赖和不舍。
一股巨大的羡慕和失落感,瞬间淹没了关小棠,她的鼻尖发了酸,眼眶也洇红了。
“喂?关小棠?你还在听吗?”原谌的声音重新回到话筒里,似乎收敛了点脾气,但依旧不耐烦,“我没事!死不了!手也没废!你别瞎操心了!还有事儿没?没事儿我挂了!拜你所赐,我现在要当个‘好好休息’的乖宝宝了!再见!”
他的语速飞快,显然是急于摆脱这通让他“丢脸”的电话。
“等等!”关小棠猛地回过神,压下心头的酸楚,赶紧问:“那个!那个女疯子……你抓的那个,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金丽丽?”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原谌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严肃和不易察觉的……嘲弄:“我都说了,我现在跟不了这个案子了!我人被提走了,她的案卷也归别人封存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忍不住又想透露一点,“不过吧……哎呀,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秘密!那女的之前可不是疯子。她叫柳如烟,应该是个艺名儿,当年在海城也是红极一时的歌星,是你叔叔熊鹰蟾众多情人里……算是比较出名的一个吧。后来不知怎么的,被你叔给甩了,应该是受了挺大的刺激,精神就不太怎么正常了。想来应该是……因爱生恨,恨屋及乌,恨上了你叔现在的‘新欢’了吧。”
他语气里对熊鹰蟾的轻蔑毫不掩饰:“哼,你叔叔……真是造孽。旧爱砍新欢,还殃及路人!害人不浅!罪孽深重!天打……五雷轰!”
关小棠握着话筒,指尖冰凉,思绪也在胡乱缠绕。
歌星?那应该曾经也是美丽的吧?
可现在她脑海里蹦出来的脸……却是扭曲、深凹、干柴般瘦骨嶙峋,鬼魅般如同嗜血。
“喂?关小棠?干嘛呢?还在不在?我没有主动挂女生电话的习惯,你吭个声,好挂电话!”原谌催促的声音传来。
“……哦,我知道了,谢谢你。”关小棠的声音有些干涩,“你……好好养伤,再见!”她说完,不等原谌再说什么,默默地挂断了电话。
她觉得脑子很乱,浑身上下疲惫不堪。她默默转过身,刚准备离开,忽地一下,她身体僵住,血液冻结——
福伯?!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竟站在了沙发旁的阴影里,距离关小棠不足几步远。他脸上固有的没表情,眼睛就跟两潭死水似的,就首首地看着她,也不知道站多久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福……福伯……”关小棠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解释:“我……我刚是在给原、原公子打电话!他今天因为救我,受了伤!我……我关心一下他的伤势!”
正大光明的理由,她却觉得心虚无比。
“是的,小姐。”福伯微微颔首,声音无波:“既然原公子为保护您受了伤,这份恩情,熊家会有所表示!您请放心,稍后我便会亲自安排一份厚礼,登门向原公子致谢。”
“哦哦,好!随便!”关小棠才管不得这许多,点头就算致过意,转身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深夜,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汽车引擎声,熊鹰蟾回来了。
关小棠还没睡,也没开灯,就静静地坐在黑暗里。
她听到了脚步声上楼,停在了她的房门外。片刻后,门被推开。
走廊的光线迅速勾勒出了熊鹰蟾高大的身影,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医院里的消毒水味。他也没有开灯,只是借着走廊的光,走到床边,在关小棠的身边坐下,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却又与医院里的不同,或许是因为疲惫感让他多出了一丝……人味儿?
“怎么还没睡?”他轻轻地问,声音沙哑,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其实叔叔也害怕,叔叔怕失去你!叔叔怕……对不起你的母亲。”
母亲?!
一个激灵,关小棠猛然惊醒……
阳光半刺眼,原来己经过了一宿,熊鹰蟾并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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