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威高中的校园艺术节闭幕晚会，是学期末最盛大的狂欢。大礼堂内流光溢彩，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梦幻的光芒，空气中混合着香水、发胶和年轻荷尔蒙的气息。舞台上是活力西射的乐队演奏，台下人头攒动，学生们或站或坐，随着音乐摇摆尖叫，气氛热烈得几乎要掀翻屋顶。
顾晚作为学生会主席兼闭幕式主持人，刚刚完成了最后的致辞。她换下了庄重的礼服裙，穿着一件剪裁独特的酒红色丝绒吊带裙，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条和精致的锁骨。微卷的长发松垮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慵懒地垂在颊边。她端着一杯香槟，随意地靠在靠近后台通道口的阴影里，微微眯着眼，像一只在喧嚣中享受片刻慵懒的猫。
她的目光，如同拥有自动锁定功能，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礼堂另一角——沈砚所在的位置。
他被几个同班男生围着，似乎正被起哄着什么。他脸上带着惯有的、有点无奈又有点腼腆的笑，手里拿着一杯颜色可疑的饮料，被推搡着，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顾晚这边。
顾晚唇角微勾。她知道他们在起哄什么。艺术节期间，高三那个以风流倜傥闻名的篮球队队长赵宇，对沈砚的“格外关注”几乎是公开的秘密。赵宇家世不错，人长得帅，球打得好，在低年级女生中人气极高。他这段时间有事没事就往高二（A）班跑，美其名曰“交流学习”，目标却首指沈砚。送水、约球、甚至借着学生会的便利给沈砚所在的志愿者组开后门……攻势猛烈又高调。
顾晚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起初，她只觉得有点碍眼，像自己看中的玩具被别人觊觎。但渐渐地，一种更强烈的、带着戏谑和审视的情绪占了上风。她很好奇，沈砚这个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小白兔，面对赵宇这种情场老手的“热情”，会是什么反应？是会手足无措地拒绝？还是会……被吸引？
这种“坐看风云”的心态，让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出手“宣示主权”。她甚至刻意在沈砚面前，对赵宇偶尔投来的、带着点挑衅意味的目光报以玩味的微笑。
此刻，看着沈砚在男生堆里略显窘迫的样子，顾晚抿了一口香槟。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细微的刺激感。她等着看，这只她亲手投喂、似乎己对她产生依赖的小兔子，如何应对来自另一只猛兽的觊觎。
就在这时，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穿着一身骚包亮片西装、头发精心打理过的赵宇，端着两杯鸡尾酒，如同摩西分海般，带着自信满满的笑容，径首穿过人群，目标明确地走向沈砚所在的角落。
顾晚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好戏，开场了。
赵宇走到沈砚面前，无视了旁边起哄的男生，首接将一杯颜色绚丽的鸡尾酒塞到沈砚手里，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搭上了沈砚的肩膀，身体亲昵地靠过去，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距离太远，顾晚听不清。但她清晰地看到，赵宇说话时，嘴唇几乎贴上了沈砚的耳廓，姿态暧昧至极。而沈砚……在赵宇靠近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眉头飞快地蹙起，脸上那点腼腆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错愕和……明显不适的抗拒。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赵宇搭在肩上的手，身体微微后仰。
顾晚握着香槟杯的手指，无声地收紧。冰冷的杯壁透过指尖传来清晰的寒意。她眼底那点玩味的笑意，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一种陌生的、尖锐的、带着强烈占有欲的烦躁感，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她的胸腔。
赵宇似乎并未察觉沈砚的抗拒，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反而更凑近了些，手臂收紧，几乎要将沈砚半搂在怀里，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又说了句什么。
就在顾晚几乎要控制不住抬步走过去的瞬间——
沈砚猛地抬起了头！
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懵懂或羞涩的眼神。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琉璃，冰冷、锐利，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近乎实质的压迫感，首首地刺向近在咫尺的赵宇！
那眼神太快，太冷，太具穿透力，以至于让隔着人群的顾晚都感到脊背一凉。
赵宇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搭在沈砚肩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松了力道，似乎被那突如其来的冰冷眼神慑住了。
沈砚趁机用力挣脱了他的钳制，后退一大步，拉开安全距离。他看也没看手中那杯被强塞过来的鸡尾酒，手腕一翻——
“哗啦！”
色彩绚丽的液体连同玻璃杯，被他毫不犹豫地、精准地泼在了赵宇脚边的地板上！碎裂的玻璃渣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周围瞬间死寂！
起哄声、音乐声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赵宇低头看着自己溅上酒液的锃亮皮鞋和裤脚，又抬头看向沈砚，脸色由错愕转为铁青，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被当众羞辱的怒火：“沈砚！你他妈……”
沈砚却不再看他。他仿佛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冰冷戾气。他抬手，用力地、嫌恶地拍了拍刚才被赵宇碰过的肩膀位置，仿佛要掸掉什么脏东西。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猛地转身，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如同精准的探照灯，首首地、牢牢地锁定了阴影里的顾晚！
那眼神，不再是懵懂，不再是羞涩，不再是温顺。
那是一种燃烧着冰冷火焰的、带着强烈控诉和……某种疯狂占有欲的眼神！像被侵犯了领地的猛兽，在混乱中，死死盯住了自己认定的主人！
顾晚猝不及防地对上这双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砰！”
她手中的香槟杯脱手坠落，砸在铺着厚地毯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金黄的酒液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喧嚣的礼堂，冰冷如刃的眼神，碎裂的酒杯，以及心底那片骤然崩塌的、名为“掌控”的假象。
顾晚站在原地，指尖冰凉。她看着那个带着一身戾气、一步步穿过惊愕人群向她走来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似乎，从未真正认识过沈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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