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后台的杂物间，狭窄、拥挤、堆满了废弃的道具和布景板。唯一的光源是头顶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将空气里漂浮的尘埃都照得纤毫毕现。门被沈砚反手“砰”地一声甩上，隔绝了外面隐约传来的喧嚣音乐和嘈杂人声，也将这方寸之地瞬间压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顾晚背抵着冰冷的、蒙尘的置物架，酒红色的丝绒吊带裙在昏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血色。她看着眼前步步逼近的沈砚，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一种名为“危险”的压迫感。他身上还残留着刚才泼酒时的冰冷戾气，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浓稠如墨的暗色，像即将喷发的火山口。
“沈砚……”她试图开口，声音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哑。
“学姐看戏，看得开心吗？”沈砚打断她，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他停在顾晚面前一步之遥，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昏黄的灯光只能照亮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
他靠得太近了。少年身上干净的皂角气息混合着礼堂里沾染的、若有若无的香水和酒气，形成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压迫感，完全取代了顾晚记忆中那点青涩的橙子甜香。
顾晚心头猛地一跳。她强迫自己首视那双眼睛，下颌微扬，维持着最后一点骄傲：“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沈砚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他猛地抬手，却不是触碰顾晚，而是狠狠一拳砸在她耳侧的置物架上！
“砰——！”
一声巨响！木屑飞溅！
置物架剧烈地摇晃，上面堆叠的废弃画框和道具哗啦啦滚落一地，扬起一片呛人的灰尘。
顾晚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力惊得身体一颤，瞳孔骤缩，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架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落在身上。
她颤抖着睁开眼。
沈砚的拳头就停在她脸颊旁，指骨关节处擦破了皮，渗出血丝，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触目惊心。他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翻涌着狂怒和某种更深沉情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看着我！”他低吼，声音因压抑而扭曲，“顾晚！看着我！你告诉我，这几个月，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围着你转，看着我因为你一个眼神就手足无措，看着我笨拙地讨好你……你看着我被他骚扰，看着我恶心！你就在旁边看着！是不是觉得特别有意思？嗯？是不是？！”
他每质问一句，身体就逼近一分。灼热的呼吸带着浓烈的酒气和愤怒，喷在顾晚的脸上。那是一种完全失控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压迫感。
顾晚被他吼得耳膜嗡嗡作响，心头的惊惧瞬间被一种同样强烈的、被冒犯的怒火点燃！她不是被吓大的！她猛地挺首脊背，用力推开他几乎要贴上来的胸膛，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带着尖锐的冷意：
“沈砚！你发什么疯！谁允许你这样跟我说话？！”
“我发疯？”沈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抓住顾晚推拒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猛地将她拉向自己，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对！我是疯了！”他的眼睛赤红，像濒临崩溃的野兽，声音却陡然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狠狠凿进顾晚的耳膜，“从你第一次把钢笔甩到我身上，从你看着我撞到篮球架笑出声……从更早！从我十岁那年，在顾家花园里看见你！我就疯了！”
顾晚的挣扎猛地顿住！她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
十岁？顾家花园？
沈砚盯着她震惊的表情，眼底的疯狂如同沸腾的岩浆，唇角却勾起一个扭曲的、近乎残忍的弧度：“想起来了吗？顾大小姐？那个被你随手施舍了一块蛋糕，又被你家的狗追得掉进喷泉池的……小可怜？”
记忆的闸门被这残酷的话语猛地撞开！尘封的画面碎片般涌现：阳光明媚的花园，精致的茶点，母亲让她给那个“沈家送来寄养一段时间的安静孩子”送块蛋糕……她端着蛋糕走过去，那个穿着不合身旧衣服、安静坐在角落的小男孩抬起头，怯生生地看着她……她放下蛋糕转身离开，母亲养的那只大型杜宾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狂吠着冲向了那个毫无防备的孩子……然后是巨大的落水声和佣人们的惊呼……
是他？！
那个在顾家只待了不到一个月，很快又被接走的、存在感极弱的“沈家孩子”？那个在她模糊记忆里只剩下一个苍白瘦弱侧影的男孩？
顾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寒意席卷全身。
“是你……”她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是我！”沈砚掐着她下颌的手指用力收紧，指腹下的皮肤传来清晰的痛感，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死死锁住她，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顾晚，你以为你在钓我？”
“你以为你在掌控节奏？”
“你以为你在看我的笑话？”
他猛地低下头，滚烫的、带着血腥气的唇几乎要贴上她的，灼热的呼吸烫得顾晚肌肤生疼。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偏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占有欲，声音低沉喑哑，如同恶魔的低语，狠狠砸进顾晚混乱的脑海：
“我告诉你，从始至终——”
“你才是那条，被我放在砧板上，慢、火、烹、调、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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