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岚想到在校门口所做的决定，心中思绪万千，手中不自觉地着口袋里奖状的复印件。
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心虚。
她站在厨房门口看了陈默一眼，他正低头快速扒着饭，好像生怕一抬头就会被骂。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喉咙里卡着根鱼刺，怎么都顺不过来。
“那个……”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干，“你画得……挺好的。”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觉得别扭。这语气太软了，像是从别人嘴里借来的。
陈默愣了一下，筷子差点掉进汤碗里。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妈妈，眼神像在确认这是不是幻觉。
林岚别过头，假装在擦桌子，继续说：“我……我是说，如果你能把学习也搞上去，画画的事，也不是不能商量。”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钟。
陈默咽了口饭，低声问：“你是说……你想把画具还给我？”
林岚的手顿了顿，然后点点头：“前提是你得争点气。”
她顿了顿，补充道：“月考进前十五名，我就还你。”
这话一出，她自己都有点后悔。
这不是等于承认之前做得太过分了吗？
可更让她没想到的是，陈默没有立刻答应，反而低下了头，沉默了几秒才轻声说：“妈……你是不是又想骗我？”
林岚猛地转头看他，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上次你说只要我把数学作业做完就让我去画室，结果我做完了，你却说‘先复习’；上上次你说只要我考到八十分就让我参加美术社团，结果我考了八十一，你却说‘社团影响学习’……”陈默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像是早就在心里排练过无数次。
林岚愣住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些话她确实说过，而且不止一次。
她张了张嘴，想解释，却发现根本说不出一句有力的话。
屋子里安静得出奇，只有汤匙轻轻碰碗的声音。
林岚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语气比刚才柔和了些：“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陈默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倔强和期待。
林岚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她吼一声就缩脖子的小兔子，而是一只开始学会竖起耳朵、甚至想试试用爪子反击的大白兔。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生硬：“因为我看到你的画了，也知道你没耽误学习……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也知道我以前对你太凶了。”
这句话说出来之后，她感觉胸口像压了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陈默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岚低头吃饭，不敢看他。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吃着饭，谁也没再说话。
首到陈默吃完最后一口饭，小声说了句：“谢谢妈。”
林岚的手一顿，筷子夹着的菜掉回碗里。
她抬起头，看着儿子站起身准备收拾书包的样子，她站起身，走到厨房，拿起锅铲装作要洗碗的样子，其实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眶有点发红。
“对了，”她背对着他说，“你要是真进了前十五名，我带你去趟美院附中那边的画展。”
陈默愣了一下，然后嘴角慢慢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真的？”
“嗯。”林岚点点头，声音还是有点硬，“不过你得自己走过去，我不送你。”
陈默没说话，只是默默点头，转身回房间的时候，脚步轻快了不少。
林岚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又满了一块。
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是谁在悄悄敲窗。
她忽然想起学校那幅画右下角的“送给母老虎妈妈”，鼻子一酸，赶紧侧过脸，佯装整理桌上的杂物。
第二天早上，林岚照常六点半起床。
她做了早餐，煎了鸡蛋，热了牛奶，还特意多放了一勺糖。
陈默下楼的时候，发现餐桌上摆着他最爱吃的三明治。
他愣了一下，没说话，默默地坐下开始吃。
林岚坐在对面，手里拿着报纸，其实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她偷瞄了陈默一眼，发现他在偷偷笑。
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又有点暖洋洋的。
“你笑什么？”她故意板着脸问。
“没什么。”陈默摇摇头，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林岚没再问，只是默默地把他的水壶塞进了书包里。
她以前从不做这种事。
她总是说：“你自己不会拿吗？我又不是保姆。”
但现在，她觉得也许当个保姆也没什么不好。
至少，能让儿子多吃一口饭，少叹一口气。
送他出门的时候，她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带伞，下雨了。”
“嗯。”陈默点点头，转身跑向校车。
林岚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忽然觉得这一天格外漫长。
她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餐桌，心里有点空。
但她知道，这份空，是因为她终于愿意给儿子一点空间。
也是因为她第一次，真正地示弱了。
她没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反而觉得，自己终于像个真正的妈妈了。
而不是一只只会吼叫的母老虎。
她伸手摸了摸钱包，那张画稿还在里面。
她决定以后，不再把它藏起来。
而是让它成为提醒她的东西。
提醒她，有时候，温柔比严厉更有力量。
提醒她，她的儿子，不是一只软弱的大白兔。
而是一只，正在长大的、有梦想的大白兔。
她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她己经听见了春天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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