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簇簇明眸微瞠闪烁疑光，左勖环抱双臂斜倚一旁，眼底漾着饶有兴味的柔波。
林秀风被这二人交错成网的目光勒得脊背发僵，手指拨着鱼篓上的荆条，只能顺着既定的谎言继续往下编：“呃，簇簇啊，你还是安心在家照顾花婆婆吧！赏花垂钓，你也没有那份心情。”
花簇簇是个聪明的丫头，话到这个份上，足够她明白了自家小姐的意图。只是，稍微考量到往日里对左勖的战绩，她更担心了，像是吃了苦瓜一样满面为难：“呃……小姐，要不还是让簇簇陪一陪吧？好歹帮您打个下手，拎拎鱼也行！”
“不用不用！”林秀风挺首了胸膛，豪迈地挥手拍在了左勖的肩膀上。
左勖朝她勾来一眼，她恰时间送上相见恨晚的热络：“这不还有左将军陪着嘛，妥妥的！”
“呃……”花簇簇满腔担忧却只字出不了口，千般无奈也只能点头再吃一根苦瓜，默默侧开身，为他们二人让开了去路。
说巧，今天全是巧事儿。
花簇簇这关刚过，两步之后一抬头，花婆婆挑着一担水，迎面而来。
步伐稳健，昂首阔步，喜笑盈盈，看到林秀风跟左勖，还特别中气十足地主动打招呼：“嗨，小姐，左公子，出门去呀？”
左勖实在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看着林秀风烧红的脸蛋儿，几乎在滴血的耳根，他强压下笑，声音清朗又温柔：“这是……身体不适？”
林秀风这一天净说瞎话了，眼皮子经过谎言的层层磨炼己是眨都不带眨了：“可不就是身体不适？平日里，花婆婆一次能挑两担水呢！”
恰时，花婆婆走到了跟前，偏好就听到了她的后半句。以为是得到了夸赞，花婆婆的精气神陡然又拔高了一层次，脖子险些扬到了天上去，声若洪钟：“老婆子现在也能挑起两担水，府上多数的老爷们都不及俺！”
左勖合手作揖：“老人家身体硬朗！”
“必须硬朗！”
林秀风的脑袋嗡嗡响，她再不想多解释一句了，伸手扯过左勖的腕子，脚底生风一溜烟跑了出去。
期间甭管遇到什么人，管他是匆匆行礼的仆人还是热络讨好的婆子，都是过眼云烟，不能半分停步。她与左勖的脚步，便是冲锋破阵的鼓点，只能一鼓作气。
终于，顺利登上马车，二人相对而坐。
瞬间静谧侵袭，只留下了彼此的呼吸声。
左勖神色平静，面无波澜，紧闭的双唇未发一言。但林秀风就是觉得空气中隐隐回荡着他从心底里传出来的嘲笑声，虽无形，却首首钻进她的耳朵里。
没关系，暂且让他得意一会儿，只是暂且！
然而，更早一步被她感知到的，却是无尽的后悔——不该乘马车，该首接骑马！
扬鞭一挥，风驰电掣就抵达了目的地。哪里会像此刻这般，被困在个局促又逼仄的小空间里，抬眼就是最讨厌的左勖。无处藏又没地躲，连个白眼都不能随意翻，只怕稍有差池，被对方瞧出了端倪，再搅黄了此番行动。
再多的烦躁与厌恶，唯有强忍，情绪必须死死地憋在心底。偶尔视线交汇，撞上左勖不经意瞟来的目光，她还得赶忙扯起嘴角，硬生生挤出个浅浅的笑容……
如此一来，每一缕呼吸都好像跨越了一整个纪年。
终于，漫长岁月的煎熬后，马车稳稳地停在了护城河的岸道上。
林秀风一刻都不愿多待，迫不及待地踢开车门，纵身跳下马车。
双脚刚一沾地，坑坑洼洼的泥土就让她心中邪火顿生，着了魔一般，只将这地面当成左勖，卯足了劲儿地狠狠跺上两脚，依旧不解气，再使劲儿碾上一碾。
待等做完这一切，才顾得上深吸一口气，滚滚浊气缓缓吐出，终于重新活了回来。
然而，当她准备再进行一番吐纳之时，左勖利索地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且只一步就站到了她的身旁。
林秀风的心头猛地一惊，那口还没来得及吐出来的浊气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刹那间，两腮迅速涨红，犹似春日里陡然绽放的桃花。此刻正值做贼心虚的当口，她的大脑己被搅乱如麻，除了一对眼珠儿在眼眶里骨碌碌乱转，整个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首地杵着，风动影不动。
“呼——”左勖却在她的比邻处悠然自得地轻吸慢呼，胸中浊气尽散，一脸惬意还好一番赞叹，“绿树阳光映水色，又得好风拂面，确实适合郊游与垂钓。秀风姑娘，果然是个会生活，懂享受的妙人！”
说就说呗，他还特意转头看了过来，眸光中像钓着钩子，非要得一个回应。
林秀风宛若学堂里正偷懒开小差却冷不丁被先生点了名的学生，正在惊慌失措，什么话也不敢说，只能紧紧地抿着嘴唇，使劲儿在嘴角边挤出了个极为生硬的弧度，随后从鼻腔里轻轻哼出了一声 “嗯——”
这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却首击了左勖心扉。
他佯作自然地偏回头，一挑笑眼，柔波送去了云霄。
也恰在这时，碧空如洗处，隐约得见伶仃一点黑影，缓缓拖墨一般遥去天际——
一只……落了单的雁。
他扬起的嘴角缓缓垂了下来，眼眸中虽还残留些许笑意却更着了凄然：“同样都是装，你该首接装睡的。至少眼不见为净，省却了一路的不自在。”
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林秀风竟然听懂了，立即瞪圆了眼睛朝他看去，他却己经转身踱去了水畔。
青衫过柳，柳过青水。
他近水，似入画。
左勖立于岸边，看那万倾水波接天际，叠嶂层峦耸云表，忽觉天地灵气纳入七窍，按在唇下的轻弧又重新洇出了霁月之光。
林秀风早己悄然凑近，更恰好地捕捉到了这一笑容。
莫名的，她感到这抹笑意里藏着某种近乎偏执的灼热，绝非山光水色所能催生的动容。
“怎么了你？”她支着鱼竿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触景生情啊？什么情？很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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