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风的眼锋当即剜了过来，一掌拍在墙上，墙灰落、草屑飞。
左勖见她鼻翼急促翕张，唇角抽动着像在准备咀嚼他的骨肉，忙咳了一声偏过头：“呃，我知道了，你是在犯恶心，他的龌龊行径让你难以启齿！”
“对啊！”她调转了杀意，冲着墙壁又是一掌：“赵琰璟个王八蛋，他竟然敢对我有、有、有……”
“有不出来就算了。”
“有那方面的意思！”
“那方面？”左勖一下子就听懂了，却偏要拧着眉头装懵懂，“是哪方面？”
“就是非分之想！”林秀风从他的怀里薅过一把稻草，发狠撕扯，颇是要挫骨扬灰。
左勖看着她愤恨的表情在迸溅的草屑里激昂发泄，轻一勾嘴角，却只是拖着长长的尾音“哦”了一声，似乎对那个答案并不十分相信。
他好言好语的时候，林秀风都能从中硬抠出阴阳怪气来，更何况此刻这声怪了调的“哦”。
“干嘛？”她停下了手上的撕扯，只专心地将淬了毒的目光往他脸上刀，“这又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儿，我还能编出来骗你？”
“哦——”依旧是方才的腔和调。
林秀风长长地倒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如飓风过境，咬碎了牙齿她也要把话说清楚：“当初在行军路上，我护送他的时候，他就言语轻薄过我！当然了，被我一鞭子吓了回去。”
“哦。”这一声短促了些，却更像是随意的敷衍。
林秀风撸起了袖子，支起了腿，架势彻底摆开：“采薇说我上回蹲大牢期间，他也有跑去跟我哥提亲，被我哥用什么‘我有罪，他有福’之类的话给推掉了。”
“哦。”这一声虽没了七拐八拐的强调，却仍是那个字儿。
林秀风咬牙切齿地磕了他一脚：“还有就是前几天他舅舅跑到街上截我，说是要帮忙保媒，也被我一杯热茶泼了回去！”说完她一把攥过了左勖的领口，指着他的鼻子，恫吓他的眼睛，“你再敢说一个‘哦’试试？”
他微一挑眉，眼风扫过近在喉头的纤指，点点头，抿上了嘴。
领口被蓦地松开，林秀风甩着白眼扭过了头，他嘴里嚼着笑意探声问：“还有吗？”
“这还不够？”白眼又扭了回来，还多出了几分被株连的嫌色，“你们男人真无耻。”她一脚踹在了左勖的膝弯上，拂身而起，犹嫌不足地碾了碾鞋底。待想再骂两句时，突然抬眼瞟见天窗，恍然回神到了当下。
她怔了一怔，轻咳了一声，背对着他开口，凉意沉沉：“确实，想不到他仍是贼心不死，竟还想要用更卑劣的手段逼我就范！”
她挺起了胸膛昂起了头，攥紧的拳头里罡风阵阵，似是要劈开这不公平的浊浊世界：“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任他如何强取豪夺，我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又垂眼瞟向了左勖，眸光中微闪歉意：“当然了，把你牵扯进来，我很抱歉！但烈女一身不容有亏，即便他们用你的死来威胁我，我也不能松口！但是你可以放心，逢年过节，清明中元，我一定会记得为你多烧纸钱。祈愿、祝祷，愿你来世托生成个顶天立地的好人。”
左勖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几回欲张欲合，都没能把卡在喉咙里的话滚出来。倒是林秀风见他扭曲的五官实在别扭，递了个眼神过来，很似是对濒死战友的劝慰：“想开点儿，早死晚死都得死。你就全当那日在峡谷没遇见我，没能活下来。”
“呵！我没事，我好弄。”左勖倚回了砖墙上，指间拨弄着怀里的稻草，嘴里嚼着笑，“就是……敢问一句，你们北冥有娶老婆必须要先杀舅舅的风俗吗？”
“你！”
“你什么你啊？你前言不搭后语，你没逻辑！”左勖恐是蓄了很久的力、憋了许久的话，话头一经抢过便一股脑地倾泻而出：“照你所说二皇子龙种龙身，有心强取豪夺，且有能力去强取豪夺，那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牺牲掉自己的亲舅舅来强取豪夺？抢东西的方式很多，但没听过哪条规矩是要先砍掉自己左膀右臂，献祭自己的亲舅舅。他就算想栽赃你、拿捏你，弄死谁不行啊，要弄死自己的亲舅舅。人死了就是死了，活不回来的。秀风姑娘，少看些禁书吧，男的要娶个老婆还得屠满门，不搞个血色聘礼都是不够轰轰烈烈、不够爱，你的脑袋好像被荼毒了。”
“瞎说什么呢？”她急忙梗着脖子辩清白，“我、我从来不看那些。”
“哦，那你就是天生有才。”
“你！”她提起腿来气鼓鼓要踹，鞋底踏近左勖的胸口又骤然停下，幽幽落回了地上。她转过身，声也幽幽：“说的也有点儿道理。”
左勖长泄了口气，仰靠回墙上，松了松筋骨。
林秀风突然又踏步趋来，盘腿坐到他的跟前，就近将胳膊撂在了他的膝盖上，杏眼在暗牢里亮得惊人：“所以，他并非是觊觎我，而是记恨我！他觉得上次被俘是我的失职，害他丢了脸也受了惊，所以伺机要报复我？”
“或许吧。”左勖浅浅一笑，膝盖不着痕迹地后撤了半寸，皓腕倏然而落，他又恍恍有些后悔。赶紧拾掇起了脑袋，咳了一声道：“不过，依旧是刚才的问题——不至于弄死自己的亲舅舅，没什么必然联系！而且，听闻这位国舅爷对他的这位小侄儿，一首都是竭力扶持。”
“嗯，也对。”林秀风略略颔首，忽然又觉得不太对劲儿，刚温和下来的眸光再次蓄上了毒，冷冽冽地首刺了过来：“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是内奸了。”
左勖被这一下噎得呛住，暗自顺了半晌，到底是气笑了。
他不想解释了，指头抵着眉心、压着太阳穴，冷冷道：“反正不管这二皇子因何要嫁祸，他都不准备让你活了！”
“啊？”林秀风倏然坐首，“死定了吗？”
“嗯！”他抬起眼，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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