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哭了呢！”犟话只高昂了这一声，喉间的酸涩猝然决堤。她贴着湿冷的砖墙抱着膝盖，任由泪水砸在怀里的稻草上：“我凭什么不能哭？我还从没吃过甜口的豆腐脑，听说西市新开了一家，本来打算今天惩治完你，回去的路上买碗来庆祝。结果呢，跟你在这里等牢饭！”
“豆腐脑不是甜的，还能是什么味儿？”
“咸的呀！你怎么连这个……你、你闭嘴！”她狠狠抹了一把脸，仰头深呼吸，哽咽碎在喉管中总也化不开，“十八年啊，我日夜苦练兵法双刀，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披甲上阵，为我哥分担一二！如今，还未踏入战场半步……”
“但你擒过我。”
“闭嘴呀你！”这一声被嘶吼碾碎，却也震落了蛛网上的草雀。她怔了一怔，强撑在体内的一股气突然泄掉，她仰头嚎啕，再也不管不顾。哭到喉间涌出了血腥味，仍对这虚空哑声喊，“我是冤死的，冤死的啊——”
“秀、秀姑娘，其实……”
“其实冤死也无碍，可我怕累及我哥，我怕辱我林家门楣！”
“秀、秀风！”
突然的一声，利如刀斩，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惊得她耳尖发颤。
还是头一回听他这样叫自己，没有缀上一声“姑娘”，但她更在意缕缕被打断的情绪，反手捶在了青砖上：“干嘛？你最好能说出句有用的，不然闭嘴！”
那边的呼吸声夹在墙缝里骤然发沉，像是个即将溺毙之人在攥着最后一口气：“我，左某想讨你一句真心话。”
“说。”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啊？”她怔了一怔，哼一声，气极反笑，气音从齿间挤出，“不然呢？”越想越气，难道是自己平日里表露的还不够清楚？还给他留有了质疑的空间？
“左勖啊，左大将军！你可以说我蠢、说我眼界窄，但我就是瞧不起降将！既佩三尺青锋剑，当铸不世之忠魂！纵使你投效的是我们北冥，我依旧看不起你。当日若你拔剑自戕，我当敬你三分刚烈，可如今？”眼底的讥诮又翻涌，她哼唧唧绞出最轻蔑的笑，“我眼中的你，不过是个跪着求活的腌臜货。”
一通输出是痛快了，隔壁却像是陷入了死寂一般。
她正疑心是否骂过了头，追溯方才的话里有没有强调只是于她自己而言，低哑的嗓音忽地又穿过了石墙砸在了她的耳畔——
“那你觉得是自己的性命更重要，还是讨厌我这件事情……更重要？”
“你——”只这一问，林秀风差点气疯，指甲啪地折断了半截，“左勖啊左勖，你想什么呢？”简首不可理喻到了极致，这家伙怎会将这两者相提并论？“我这、说得还不够清楚吗？还是说你非要把我往‘尖酸刻薄’上祸害？你算老几啊你？你在我眼里啥都不是，好么！”
“好。”
这声应得倒也算痛快，她悬着的心落下了大半，只是荒唐感还涌在喉头，吐不出又咽不下，实在纠缠。
她站起身准备远离这堵墙，远离他的存在，可窸窸窣窣的碎草声中，又是他蛊着些许笑意的轻问：“那、左某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秀风姑娘对我个人的厌恶，于你的性命、林将军的清白、林氏一门的荣辱之前，不过鸿毛之于泰山，十分的不值一提！”
“谢天谢地，你终于懂了！”
她一声冷笑，一脚踹上了青砖墙只当时踹在了他的膝盖窝，转身见得天窗下漏来的那线天光，位置上己经偏移了许多，“诶？戌时三刻己过，怎么还没来送饭？”
“来了呀。”清冷的嗓音贴墙而入，“我方才见着食盒了！只是你吼得太凶，吓得人把食盒跌了，估摸着今晚也不敢再送了。”
“我——”她怒瞪向那堵墙，呼哧呼哧两下大喘气强压下了骂人的冲动，仰面摔去了床板上，却听“咔嚓”一声裂响，整个人再一次陷进了碎木堆里，“我去——”
她揪着断木朝虚空砸去，隔壁的低笑绕进了耳际：“看来今晚不止是饿肚子了。同睡杂草，我们要不比比谁先睡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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