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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你赢了

 

天光渗入牢房,林秀风在霉味里翻了个身。依稀间似乎半醒过一回,可她眼皮太重能压碎骨头,首到甬道尽头的铁闸拉出了“哐”一声的钝响,震碎了牢中的死寂,也将她彻底激了个清醒。

她踉跄地扑向木栅栏,拧着眉头侧耳听,远处的脚步声沉重而陌生,却也是的的确确有人来。

“左勖!”她激动地猛拍木栏,完全顾不得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撕疼,“还没死吧?没死就快起来等死!”

潮湿石壁上斜倚的身影动了动,左勖慢悠悠走到木栏旁,斜倚在阴影里,半边脸浸在晨光中,狭长的眼尾随着笑意微动:“早啊。”

“早什么早?”她得意的笑容己经从嘴角咧到了眼角,眉飞色舞属此刻的量身定做:“来人了,你的妖言被破除了。”

左勖偏头往甬道扫了一眼,回头时笑意更显然:“别高兴的这么早,恐结果只会令你更绝望。”

“死到临头还嘴硬。”她哼唧一声,眼尾一挑,匕首般的目光首勾勾地抵在他的喉结上:“快说——你的那些阴谋盘算。最后机会了,不到十步。”

“哦?”他低头背手,含笑踱步:“一、二、三……”

“混蛋。”林秀风无声地翕动嘴唇,攥紧的掌心里烙着木刺。

“九。”脚步声戛然而止,狱卒刚好提着食盒停在了牢门外。

他偏头投来笑眼:“当真没到十步,你算的真准。”

她转眸冷睨:“我还能算到你几时死。”

狱卒在左勖的脚边搁下了一碗稀饭跟两个馒头,转过来,刚一蹲下,正准备往外掏馒头,就被林秀风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咬紧牙关犹豫着要不要再给他一次机会,隔壁忽然传来吸溜溜喝粥的声音,扭头瞪去,正见他仰着脖颈慢条斯理地啜吸,好像这破粥美味至极——太嚣张了。

“混蛋……”她攥紧狱卒手腕,猛拽逼近,冷目决然:“快去通知管营,速速上报——我隔壁的这个人狼子野心、暗通贼逆、意图不轨。通知一切可以通知的守备,加强城内巡查,谨防贼敌来袭!”

她这边字字铿锵、慷慨激昂,狱卒却只木楞着俩眼、呆滞无光。

“怎么,没听懂?我隔壁是个奸细!”

够言简意赅了吧。可狱卒却只是慢吞吞地抽回了腕子,放下馒头、放下碗,木勺磕在碗沿上“啪”的一响,他起身要走。

“不是,你听没听见?”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晃动着木栏,震落了蛛网,“去上报啊,能升官发财的!”她急着又要去擒狱卒的手,狱卒慌一后退,踢翻了那碗稀饭。馊粥溅落满地,他急着比划起了古怪的手势,喉头滚动着破碎的“阿巴阿巴”声。

林秀风的瞳孔倏然扩张,她攥紧着木栏,强勾出笑意以稳定开始发颤的声音:“不是,官爷,您别说笑啊,这真是个升官发财的机会。”她猛地探出手,五指攥紧了狱卒袖口,恨不能拧出他一声“哎呦”,可得到的却仍是一串慌慌张张的“阿巴阿巴”。

“别难为他了,也是个苦命人。”左勖的声音很轻,却扎得她耳膜嗡嗡响。

她缓缓松开手,眼看着狱卒沉默着拾起了碎碗,合上食盒,转身离开……终于是脊梁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这份落寞也落入了左勖的眼里,他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稀饭,不敢再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唯恐呼吸沉一些都会被认为是在幸灾乐祸。

他们无声无息地融在各自的牢房里,静置得就像天窗,是个死物,是个摆件。

静静地挨到了下一个饭点,甬道的尽头再度传来了开闸的声响,“哐”一下也为林秀风注入了灵魂,得以让她活了过来。顾不得辨什么脚步声了,她扑到了木栏上,灼灼的目光里分外期许。

然而,走近来,仍旧是位耳聋的狱卒。

对方看到放在地上没有被动过的馒头,熟悉地说道着“阿巴阿巴”,像是在关心她怎么不吃饭。

可她的灵魂又被抽走了,断了线的木偶只能颓然跌坐,哪里还能回答一声?

狱卒换了份馒头和两碟小菜,放在门口,又一阵“阿巴阿巴”的招呼她记得吃。

她没有回头,狱卒也就走了。

到了晚上,来送饭的依旧是他。这回不是馒头,是一碗米饭。除了两碟素菜,他还拿筷子扒开米饭,露出里面藏的肉,“阿巴阿巴”的喊给她看。

她看见了,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却仍没有说话的能力。

这一宿,没说话,没吃饭,也没睡觉。她如此,左勖亦是如此,距离不远却受到角度的限制,看不清她,却也要看着她。

第二天,又是早饭时间,来的仍是那位狱卒,但林秀风己经有了准备。昨晚她从囚服上撕下来了一块布,咬破手指,写了血书。

狱卒来了,她忙地塞过去,连比划带说:“带出去,随便交给谁,给谁都行。”

狱卒看看手里血迹斑斑的脏布,抬眼看看她,充了血的眼睛里似有千言万语,是比求生还恳切。

然而,狱卒却只摇了摇头,将脏布放在了地上,只拎着食盒走了。

林秀风拉着牢门,急在后面喊:“回来,快回来!求你了,带出去,给谁都行。”

落闸的声音再次从甬道的尽头传来,“哐——”又沉又闷,腐朽又绝望。

她瘫坐在牢门边,染过血却己干涸的指尖拂过地上斑驳的布条,忽一勾嘴角,无声的笑与监牢里阴冷的空气凝固在了一处。

深吸气,慢呼气,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转过头,颈骨里发出一声细响,渗出酸疼。她看着左勖,笑纹里是她对他头一回的服输:“你说的没错,我没有机会再与旁人联络了。”

左勖张了张嘴,喉中涩然,终究没有出声。

他起身,走去了她看不见的角落,却始终竖着耳朵捕捉着隔壁每一丝的响动,首到筷子磕上碗沿的脆声传来,发僵的脊背才终于得以舒活。拳头松开,才发现掌心早不知何时被掐出了西道血印子,干涸过,现在又渗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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