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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你看我几分真话?

 

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林秀风即便再疲惫、再无力,也得恶狠狠地、宛若要在他脸上剜出俩洞一般地瞪他。

等那个晃悠着水光的小瓷勺递过来,她再猛一低头,极其不屑地“呸”上一声,颤巍巍却又异常坚定地抬起手,首首地指向他的鼻尖,凛冽地说:“我……警告你……”

她又蓄了蓄力,以求能尽量减少断句,“别趁着我没……没力气……就……出口伤我!别以为我现在……揍不了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

“行吧,不说了。”他点点头,深邃的眼睛里漾出一笑,“真怕你这样练习惯了,好了以后是个结巴。”

“你——”

“好了,别‘你’了。”他拿勺子在小碗的边沿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再一挑眉,“还喝吗?”

“呸!”

“不喝拉倒。”他端起小碗,仰头“咕咚咕咚”几口将这混着蜂蜜的温水喝了个底朝天。末了,还意犹未尽地咂吧了两下嘴,故意用一种极其欠揍的悠长口吻感叹道:“不错呀,可算是喝上……姓林的水了。这滋味——”他嘻嘻一笑,斜睨她,“回味无穷,怪不得你不舍得给我。”

这一下倒把林秀风给逗笑了,她喘了口大气,哼唧道:“这回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了……算……陈芝麻烂谷子了!”

左勖刚想反唇相讥,却被她正垂下来的手指“拨”了一下:“诶,退婚的事儿……你……提了吗?”

他脸上的戏谑之色骤然淡去了几分,将空碗随手搁在了矮凳上,重新坐正,目光平静地迎上了她焦灼的视线:“还没。”

她的眉头果然蹙紧了,眼中的失落和焦虑也随之流露。

左勖顿了顿,口吻中带出了一种审慎的考量:“毕竟啊,你这个得病的消息才刚放出去没几天,风声都还没焐热。我若这时候就急不可耐地跑去退婚,落在旁人眼中……当然,主要是你家那位并不糊涂的国主眼里,得如何想啊?”

他微微朝她又倾了倾身,声音也更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冷静分析:“那定是认为我这个南诏的小侯爷……凉薄无情、趋利避害,听闻未婚妻身染恶疾就立即弃如敝履!这名声……”

“嘁!”林秀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尽鄙夷的嗤笑,苍白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装什么大尾巴狼!你一个……叛……”

“对啊!”左勖猛地截口,声音还陡然拔高,“叛徒是没什么名声值得被在乎,”他承认得特别坦然,甚至口吻中还掺杂入了自嘲的冷冽,但随即话锋一转,连目光都跟着沉重了,“但我此刻在这里,不单单是个叛徒,”他指了指自己,确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还是南诏的定安侯。”

“我的一言一行,不仅仅关乎我个人的荣辱,还有我南诏国的体面,我南诏朝廷的威严,以及我身后千千万万南诏子民的荣誉。”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清冷雅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若是让你们北冥的君臣、子民看到南诏派来侯爷,是个趋利避害、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还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刺耳的评语可以在空中飘荡片刻,能够更清晰地正中林秀风这种以“国体”为重之人的精神内核。

“那么,由这样一个人代表南诏,来与你们北冥刚刚签署的休战和约,乃至未来可能签署的任何盟约……诚意多少?信誉几何?这样的条约,值得你们北冥信任吗?两国边境的军民百姓,能安心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林秀风的心窝里。她被这骤然爆发的气势和冷锐的逻辑震慑了,所谓的鄙夷与嫌弃凝在脸上也淡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愕然中的沉默。

过了好几息,她才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声音低弱飘忽带着些内疚:“我知道……不该催你……可是……”她又挑起眼,自嘲一笑,“我怕自己……哪天真……熬不住……就这么……饿死了……”

“啧,我还在呢,能让你真饿死了?”左勖脸上的凝重瞬间被敛去,重新挂回了那副林秀风所熟悉并且特别招她打的戏谑笑容。

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个润光洁的细颈小瓷瓶,捏着瓶颈,在她的眼前慢悠悠地晃了晃:“就怕你会玩脱,特意顺路来瞧瞧。”

“哦,我叫屋顶。”

“啧,看完屋顶顺道来瞧瞧,不一个院儿吗?”

“哦。”林秀风反正也懒得说,抬了抬下巴将目光虚虚地投向了对面的梳妆台。

左勖顺着她这没什么力气的“指引”瞥去了一眼,台面上,几件零散钗环旁边,静立着个一模一样的小瓷瓶。他眉梢挑了一下,踱步过去,拈起那只旧瓶,拨开瓶塞闻了闻。己经没有了金疮药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干草香。他转回头:“你还留着?”

“挺……顺眼……留着……当个……摆件……”她声音飘忽,还有些淡漠,“你……这个新的……要是多余……就搁……旁边儿……凑一对儿……我那簇簇……喜欢……成双的……”

“成双?”左勖眉梢轻一挑,唇边笑意深了些,“是个好彩头,但不急——”

他将空瓶放回了原处,拿着新瓶坐回了床边,身子微微前倾却没有多少距离上的靠近,而是一种无形的沉稳压迫。他将瓶子托在掌心,递在林秀风的眼前:“这瓶不是摆设,是能把你从‘饿死’这条道上拽回来的……药。”

“药?”林秀风只当时听了个天大的笑话,那双因瘦削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里透出了毫不掩饰、看傻子一般的荒谬眼神,“饿死……还能……拿药……救?你这是……从太上老君……炉子里……偷的?”

“差不多!”

林秀风苍白的唇角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她在思考如何在此刻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扇他一个大嘴巴子,这家伙现在明显是在把她当傻子。

左勖却是幽幽一笑,“寻常药,自然救不了必死局。”他语气平缓,如同在阐述一个定理,“然,此物却不同。”

不等林秀风再露出任何质疑的神色,他又凑近了些,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能让声音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又不至于过分侵扰:“因为它并非救命的良药,而是——”

“什么?”

“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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