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毒药二字真如冰水一般朝林秀风兜头泼下，致使她疲惫涣散的瞳孔都骤然收缩。
一股源自于生命本能的力量迅速窜遍了全身，她像只受惊的虾米，猛地向后一缩，死死抵住了冰冷的床栏，两眼惊疑地盯着左勖，连说话都比先前连贯了许多：
“不是啊……你……你什么妖孽？！”她越组织语言越觉无语，气极反笑，声音也带出了尖锐，“就算……就算你真要我死……是不是也该……偷偷摸摸下毒吧？！哪有……哪有像你这般……光明正大……递瓶子过来的？”
她激动之下，无意地瞟过矮凳上的那只刚盛过蜂蜜水的空碗，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瞬间攫住了她。要不是身体实在虚弱如泥，她此刻定会惊跳起来，不至于现在只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只碗：“我听说……砒霜也是甜的！刚才……刚才那水里……你是不是……给我掺砒霜了？！你……刚还……还不承认！”
不得不说，她这副愤怒的样子确实比刚才死气沉沉的枯槁顺眼多了，左勖的心里竟然掠过了一丝很不合时宜的欢愉。
“掺砒霜？”他眉峰一挑，眼神里带着“亏你想得出来”的调调，“那你怎么还没死？还能在这儿活蹦乱……呃，活蹦乱骂？”
瞧她模样实在惊恐，他也就歇了继续吓唬她的心思。收敛了笑意，神色与声色重新归为了平缓：“好了，别瞎想。不是每种毒药，都是为了取人性命。”
他拿起那只小瓷瓶，在指尖稳稳地转了一下：“简单来说，这药有个特殊的效用——”他努力斟酌了一下用词，挑挑眉头也不太确定，“能使人……心脉……蓬勃？”
林秀风疑惑地后仰了一下，又见嫌弃：“你还是别……别简单说了！”
左勖点点头，手指迅速敲了敲前额：“就是服下之后，能在短时间内，让你的脉象变得极其紊乱、浮滑，心跳或如奔马，或如游丝，时快时慢，毫无章法。”他对自己这番药效描述颇感满意，又一点头，口吻更加了一分笃定，“如此面色也会随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或者灰败，气息更是短促欲绝。别说太医了，就是华佗来了，搭上你的脉，探一探你的气息，都只会得出一个结论——”
他微微一顿，朝林秀风挑了一下笑眼，吐出西个字：“病入膏肓。”
“待他们一走——”他微一后仰，口吻跟着轻松了下来，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你便只需要躺床上睡一觉。药效一过，再等醒来，除了可能回有点儿乏力之外，保管你又脉象平稳、心跳如常、跟没事人一样了。”
他说完了，很满意这套说辞，笑着点了点头。
林秀风听得眼睛都不曾眨上一眨，脸上是将信将疑，当然更多的还是疑：“真的假的？世上……还能有……这种玩意儿？”
“千真万确啊，林大小姐！”他浑身透着一种江湖骗子的气质，晃了晃瓶子，循循善诱，“呐，即日起，你就大可以不必再饿着自己了！该吃吃，该喝喝，赶紧把身子骨养回来。咱有了此药在手，随时应对各路神仙妖魔的‘探病’，无需再遭任何罪了！如此——这算不算是救命的……毒药？”
林秀风滞滞地望着他，又看了看那瓶子，苍白的嘴唇翕动：“话是如此……”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理智告诉她这太荒谬了，虽然“该吃吃，该喝喝”这六个字对此刻的她具有致命的诱惑力，但……
“不行，我还是……不信……世上……”
“你不信什么？为什么不信？”他突然倾身更近了些，眼底更似有暗流翻涌，“是不信世间存在这种东西，还是……不信我？”
不待林秀风分辨，他语速更快，犹如连珠箭矢破空而来：“若说不信世间有这种东西，哈！你连个甜豆腐脑都没尝过，怎知天高海阔？我不想说出‘井底之蛙’这样的话，说了你又要生气。我只说——”
他身虽未动，却莫名让气息陡然逼近：“先前我给你的金疮药，你用之前可知它的奇效？”他尾音轻扬，像带了钩子，引着林秀风看向了自己的手指。确实，肌肤如初，连个伤疤都没留下，确实比她往日里用的那些妙用了不少。
“若是……不信我……”他轻轻一叹，声音陡然喑哑了下去，甚至带出一种近乎自弃的坦白，“没错，我是做了些有悖于你心中君子品性的行为，但是……”他猛一抬头，又目光坚定，字字如铁，“现如今，你我同气连枝，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难临头，怎能各自飞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骗你，于我何益？还是说——”他又转了一下手中的瓶子，“你觉得我特想娶你？”
“啊，我没有！”先前的话她还尚在琢磨，最后的一问，她必须急急否认。
“对啊！”左勖一合掌，犹如在一锤定音，“那你还在不信什么？”
林秀风哑然了，看着他，心里虽觉得怪怪的，但一时间真就反驳不了，再看回光洁如初的手指，终是沉沉地点了点头。
左勖一笑，将那小瓷瓶塞进了她的手里：“收好了，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以备不时之需？听到这几个字，林秀风竟莫名地彻底放松了，笑着朝他点了点头。只是捏着手里的小瓷瓶，刚想要拔开瓶塞闻一闻，“别开！”却被他急忙地抬手拦下了。
她投来疑惑的眼神，他就语气有点急：“这药畏风，此刻散了气味，用时就不灵了。”见她指尖顿住，又忙作补充，“奇药，自然讲究就多！可惜啊——”他叹了口气，“就这一瓶，是我当初从南诏带来的。若是还有多的，尽管让你验货，省得你疑心。只是现在验，紧要时就没得用了。”
林秀风着瓶身，点点头：“我不是疑心，我就是好奇。”
“那就先收起你的好奇。”他眼中忽地漾起笑意，起身离了床沿，“给你看个好东西！”说完，几步走到窗边，一撑窗沿，首接跳了出去。
林秀风愕然，眼睛盯着空荡荡的窗户，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门口又有动静。
她挺身仰头一看，左勖抱着个锦缎包裹，自门外又大步而入，边走还边笑着自嘲：“以后再不敢说你蠢了，我才是真痴。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去跳什么窗！”
林秀风一听一愣，一个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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