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滴水不漏
“好……好一个兵部侍郎！好一个曹斌！”吕皇后终于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从九幽寒潭里捞出，字字带冰碴，“本宫竟不知，大魏的兵部，成了敌国秘谍的窝点！大魏的西山大库，成了叛贼的私仓！”
她猛地一拍扶手！
“砰！”
巨响震得所有人心头狂跳。
“秦尚宫！”
“奴婢在！”秦尚宫疾步上前，躬身肃立。
“传本宫懿旨！”吕皇后声音斩钉截铁，杀伐决断，“即刻起，兵部侍郎曹斌，锁拿诏狱，严加看守！给本宫撬开他的嘴，挖出那个‘影先生’！剥皮抽筋，也要把他背后所有魑魅魍魉揪出来！兵部尚书赵严，驭下不严，难辞其咎，闭门思过，听候发落！军器监库大使王德禄，司库副使，及所有涉事人等，一体锁拿！西山大库给本宫封了，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彻查！彻查到底！”
“遵旨！”秦尚宫眼中精光爆射，立刻转身，对殿门口肃立的内侍低语传令，快如连珠。
这道懿旨如同滚油泼水，顷刻间将殿内压抑气氛推向更危险的临界点！
曹斌完了，兵部大地震！
然而，就在秦尚宫即将迈出殿门执行的关键一刻……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常巾显那谦卑温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忧虑，像一盆温水。
他碎步急趋，重新靠近御阶，白净无须的脸上堆满替主分忧的急切，眼神却如淬毒钩子，精准投向杨洛手中的令牌和那刺眼的“宋”字。
“娘娘！老奴斗胆！”常巾显大声道：“杨大人查获此等惊天阴谋，揪出国贼曹斌，实乃大功，老奴亦深恨此獠！”
说着，他话锋陡转，目光饶有深意地看着杨洛：
“可是……杨大人！您方才言及，那藏匿凶徒军械的‘甲七仓’，乃是宋人商队租用？您手中令牌，更直指大宋秘谍？”
常巾显猛地拔高声音，尖细嗓音回荡殿宇，极具煽动：
“杨大人！您可曾想过，这一切……会不会是有人精心布置的陷阱？是大宋狼子野心，故意抛出曹斌这等弃子，甚至不惜牺牲几个商队仓库，只为坐实我大魏朝臣通敌叛国？只为让我等自断臂膀，君臣离心？”
常巾显的话语如毒蛇吐信，精准撩拨吕皇后最敏感的神经——权力掌控与对未知的忌惮。
他微微躬身，姿态更低，声音清晰入耳：
“娘娘！老奴深知您为谢尚书痛心疾首，恨不能马上揪出真凶！可越是此时，越需冷静啊！若因一时激愤，中了敌国奸计，贸然与宋使撕破脸皮，扣押其商民……岂不正中下怀？战端一开，生灵涂炭，动摇的是我大魏根基！得益的，只会是虎视眈眈的宋人！”
他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落在吕皇后阴晴不定的脸上，语重心长：
“况且……谢尚书生前树敌颇多，朝野内外，未必无人想借机兴风作浪。万一……这宋人的线索，也是某些人为混淆视听，故意抛出转移焦点的呢？老奴愚见，当务之急，是深挖曹斌这条线！从他嘴里掏出真正的‘影先生’！至于宋使那边……还需谨慎，以免授人以柄，酿成大祸！娘娘三思！”
这一番话，滴水不漏，冠冕堂皇。
表面为皇后着想，为大魏担忧，劝冷静深挖曹斌，避免冲突。
实则句句诛心，直将矛头隐隐指向可能借机攻击皇后之人，甚至是……杨洛！
秦尚宫脚步停在门口，目光复杂看向皇后。
吕皇后胸脯起伏，方才雷霆震怒的气势被这番“老成谋国”之言生生摁下半截，眼中翻涌疑虑、愤怒与一丝疲惫。
她缓缓靠回凤座，手指无意识揉着眉心，殿内只余压抑呼吸与烛火噼啪。
常巾显垂首侍立，姿态恭顺，仿佛方才搅动风云之语非他所出。
所有目光，聚焦杨洛。
杨洛心中冷笑，好个老狐狸！好一招以退为进，祸水东引！
他感受到吕皇后审视的目光，深知此刻若不能压下这盆“冷静”冷水，所有铁证都将失色。
他深吸气，上前一步，迎着吕皇后目光，声音沉稳有力：
“常公公忧国忧民，所言……确有几分道理。”
这番肯定让常巾显和众人皆是一愣。
但随即，杨洛气势陡然一升：
“然则！公公所言‘中计’、‘混淆视听’，皆属猜测！而臣手中所握，是曹斌亲笔密信！兵部武库司核销记录！西山大库经手人证词！‘甲七仓’起获的军械与刺客尸身！桩桩件件，皆是铁证！环环相扣，指向宋人！”
“宋人商队租用仓库，更是铁一般事实！其管事、护卫皆在宋使团庇护之下，若说宋使对此毫不知情，公公信吗？宋人信吗？天下人信吗？！”
杨洛剑眉一挑，凛然正气喷薄而出：
“臣非不知战端之险！可国贼就在眼前，凶器直指朝廷命官！若因惧怕宋人威胁，便对此等叛国弑杀重臣之举视而不见，听之任之，甚至将铁证视作‘陷阱’，斥追凶为‘冲动’……那才是自毁长城，寒尽天下忠臣义士之心！才是将社稷安危，拱手置于他人刀俎之下！”
他抱拳仰视，朗声道：
“娘娘！曹斌必审！其党羽必究！宋人与此案之牵连，亦必查个水落石出！臣请旨，立即提审曹斌！同时，请娘娘允准，由臣与礼部、鸿胪寺官员一同，再次‘拜会’宋使！臣愿当面对质，以手中铁证，问一问那宋使正使！他麾下商队，租我仓库，藏匿凶徒军械，刺杀我大魏尚书！他宋国‘鬼影’秘谍令牌，出现在我兵部侍郎暗格之中！此事，他宋国，究竟知是不知？认是不认？！又打算给我大魏，给天下人，一个怎样的交代？！”
杨洛这番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直接将常巾显那套“谨慎、猜疑”的论调踩在脚下，用铁证和气势，逼出了一个最直接、也最凶险的选择——当面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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